两仪殿内,大唐皇帝对安守忠不吝赞美之词。
“爱卿此番联合王忠嗣,一举灭亡渤海国,为我大唐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瑛的语气充满了赞赏,“朕已经拟好了旨意,加封你为左骁卫大将军,赐爵九原郡公,食邑一千户。”
虽然李瑛废除了十六卫制度,但大唐的武将职位实在太少了,于是李瑛在今年实行了虚封制度,让武将们只有头衔,没有实际兵权,就好像亲王从前的遥领一样。
安守忠闻言,心中一暖,急忙跪地谢恩。
“罪臣能有今日,全赖陛下天恩浩荡,罪臣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知遇之恩!”
安守忠知道,皇帝这是在安抚他的心,先给足了赏赐和荣耀,让他明白朝廷不会亏待功臣。
“安卿平身,对于有功之臣,朕自当赏罚分明。”
李瑛摆了摆手,示意安守忠起身,温言询问:“朕知道你心急如焚,是想去探望安禄山吧?”
安守忠眼眶一红,声音哽咽道:“罪臣听闻义父病重,心急如焚,还请陛下恩准。”
“人之常情,朕岂有不准之理。”
李瑛点了点头,随即对一旁侍立的吉小庆吩咐道,“吉小庆,你亲自带安将军去太安宫,让安将军与他义父好生叙叙旧。”
“奴婢遵旨。”
吉小庆躬身应道,随即对安守忠做了个请的姿势:“安将军请!”
“多谢吉公公。”安守忠急忙施礼致谢。
在吉小庆的带领下,两人退出两仪殿,走出太极宫,骑马赶往与太极宫相隔五里的太安宫。
不消半个时辰,一行人便抵达了太安宫。
安守忠放眼看去,只见太安宫门外值守的禁军全副披挂,精神贯注,在烈日的照耀下亦是纹丝不动。
这让安守忠心中忍不住暗自称赞:“禁军的纪律果真严明!”
有吉小庆带路,守门的禁军自然不敢阻拦,安守忠跟在后面顺利的进了太安宫。
穿过几重宫门,绕过几条回廊,两人很快来到太安宫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院门外,十余名内卫神情冷峻地把守,见到吉小庆前来,急忙躬身行礼,吉小庆吩咐打开院门。
“把门打开。”
“喏!”
内卫答应一声,将门锁打开。
吉小庆拱手道:“安将军,咱家就不进去了。”
“多谢吉公公!”
安守忠拱手致谢,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院子不算太大,收拾得还算干净,自然都是段氏的功劳。
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外出,她无事便拿着扫帚打扫卫生,将这个不大的小院每天清扫的干干净净,为丈夫和自己创造一个舒适安逸的环境。
一个身形肥硕到令人心惊的大胖子,此刻正躺在一张藤椅上酣睡,石榴树投下的阴凉将他完全遮盖,避免遭受阳光的暴晒,还能沐浴清凉的夏风。
安禄山的眼睛似闭似睁,鼾声沉重如牛,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看到这个几乎已经认不出来的身影,安守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义父!”
他快步冲上前去,跪倒在安禄山的面前,泣不成声。
安禄山对此浑然未觉,报以如雷般的鼾声。
“夫君,醒醒、醒醒,守忠回来看你了。”
坐在旁边胡凳上为丈夫摇扇的段氏急忙起身,狠狠的推了熟睡中的安禄山几下。
安禄山这才艰难地转动着脖子,浑浊的双眼努力地睁开一条缝,似乎在辨认来人。
“是……是守忠吗?”
安禄山的声音嘶哑而微弱,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是孩儿,孩儿回来了!”
安守忠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安禄山。
眼前的义父,与他记忆中那个叱咤风云、雄霸一方的燕地枭雄判若两人。
他胖得已经脱了相,整个人就像一座肉山堆在那里,双目几近失明,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之色。
安禄山伸出肥硕的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去摸安守忠的脸。
安守忠连忙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只手冰冷而浮肿,毫无力气。
“好……好……回来就好……”
安禄山喘着粗气,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父、为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义父,您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
安守忠心如刀绞,他能感觉到,义父已经时日无多。
安禄山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解脱和疲惫。
“为父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顿顿有肉,餐餐有酒,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怎能不胖啊?”
“不过呢,或许这是义父最好的下场,再继续活下去或许就不体面了……”
目睹安禄山的病情,安守忠心中再无半点怀疑。
田承嗣所说的阴谋论,在眼前这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义父是真的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皇帝让他回来,确实是让自己回来尽这最后的孝道。
门外的吉小庆静静地望着两人的对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知道,安守忠的回归,意味着皇帝彻底掌控了营州六万兵马,而安禄山这位曾经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也差不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安禄山似乎感受到了院门外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向门口方向,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对着安守忠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守忠,你附耳过来。”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安守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凑了过去,将耳朵贴近安禄山的嘴边。
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食物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心中一阵酸楚。
“义父,您说。”
安禄山喘了几口粗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守忠,你是不是觉得,义父如果没有患病,还能多活个十年八年?”
安守忠一愣:“不知义父此话怎讲?”
“嘿嘿……”
安禄山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傻孩子,你莫要被眼前的景象骗了。义父犯下的是什么罪?是谋逆大罪!
按大唐律法,谋大逆者,父子兄弟,不限籍之同异,三岁以上皆斩,是要诛九族的!”
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每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安守忠的心头。
安守忠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当然知道谋逆是何等重罪,只是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也不敢去想,甚至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的功劳足够大,说不定陛下就会赦免义父。
“可是,可是陛下他答应过孩儿……”安守忠回忆着当初的约定。
“答应你赦免义父?”
安禄山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却因为气息不济而显得有些滑稽,“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今天子是何等人物,他能容忍一个造反称帝的反贼在太安宫里安享晚年?
就算他慈悲心大发,大唐的官员、大唐的百姓又怎么会心服口服?
陛下之所以留着我这条贱命,不过是为了让你,为了你麾下那六万虎狼之师,心甘情愿地为朝廷卖命,去啃渤海国那块硬骨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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