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薇在厨房里煎蛋，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了平底锅的滋滋作响。她专注地翻动着鸡蛋，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阴郁的目光。
“你是想把整个房子都点着吗……”
赵明强突然的吼声让林晓薇手一抖，锅铲哐当掉在灶台上。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赵明强已经大步跨过来，一把关掉煤气灶。
“连个鸡蛋都煎不好，你还能干什么？”他铁青着脸，额上青筋突起。
林晓薇默默捡起锅铲，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结婚的第十九年，赵明强的暴怒如同梅雨季节的骤雨，来得频繁而突然。
餐桌上，女儿赵琳低头刷着手机，对刚才的冲突充耳不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下周一家长会，你们谁去？”赵琳突然问。
“我去吧。”林晓薇轻声说。
“你去？”赵明强冷笑，“就你那个小公司的小主管职位，也配请假？”
林晓薇握筷子的手指节发白。她所在的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她已经是部门负责人，收入早已超过在国企混日子的赵明强。
“爸，您能别这么说话吗？”赵琳忍不住抬头。
赵明强猛地摔下筷子，“怎么？现在你们母女一条心了？都觉得我没用？”
餐厅里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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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强开车上班的路上，收音机里正播放着关于男性心理健康的话题。他烦躁地切换频道，最终关掉了收音机。
办公室里，年轻的下属小张正在汇报工作。赵明强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停留在小张充满朝气的脸上。这小伙子刚结婚，脸上还带着新婚的甜蜜。
“主任，这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赵明强回过神来，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在这个岗位上一待就是十二年，眼看着比自己年轻的同事纷纷升迁，而他却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文件。
中午休息时，他在楼梯间抽烟，无意中听到两个年轻同事的对话。
“赵主任都快五十了吧？还在那个位置？”
“听说他老婆挺能干的，赚得比他多。”
“怪不得整天阴沉着脸...”
赵明强掐灭烟头，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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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薇的办公室里，助理小陈正在为她整理下午会议的材料。
“林总，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小陈关切地问。
林晓薇摇摇头，“没事，昨晚没睡好。”
她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十九年前，她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赵明强所在的单位。那时的赵明强是技术骨干，沉稳能干，让她心生仰慕。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手机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晓薇，明强最近怎么样？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妈，我们很好。”
“那就好。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压力大，你多体谅他。”
挂掉电话，林晓薇苦笑。所有人都认为应该体谅男人，可谁又来体谅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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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赵家难得的平静被一个电话打破。
“老赵，同学聚会，你一定要来啊！”大学同学王磊在电话那头热情洋溢。
赵明强本想拒绝，但听说当年的系花李倩也会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聚会上，成功人士云集。王磊开了自己的公司，当年成绩垫底的刘胖子现在是处级干部，就连曾经追过赵明强的李倩，也成了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
“明强，听说你现在还在原单位？真是坚守初心啊。”王磊拍着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赵明强勉强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寻找林晓薇。她正和李倩相谈甚欢，两个女人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与从容。
“你太太真优秀，”李倩走过来，“我们律所正好需要她这样的管理人才。”
赵明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回家的路上，赵明强一言不发。林晓薇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临。
果然，一进门，赵明强就爆发了。
“很得意是吧？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你有多能干？让我显得像个废物！”
“我没有那个意思。”林晓薇疲惫地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和李倩聊得那么开心，是不是在想，当年要是跟了她，现在过得更好？”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晓薇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赵琳从房间冲出来，“你们又吵什么？整天吵吵吵，有意思吗？”
“回你房间去！”赵明强怒吼。
“我不！你以为你是谁？整天对妈妈大吼大叫，除了这个你还会什么？你知道我同学怎么说吗？他们说你家是阴盛阳衰！”
女儿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赵明强心上。他愣在原地，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复杂的表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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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赵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平静。赵明强不再动不动发火，但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到深夜。
林晓薇担心他的状态，尝试沟通，却总是被他回避。
直到一个周六的下午，林晓薇在整理书房时，无意中发现了赵明强的日记本。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粗犷的男人竟然会写日记。
三月十五日：今天又对晓薇发了脾气。她煎糊了鸡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她惊恐的眼神，我恨自己，更恨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完美。
四月二日：琳琳说我除了大吼大叫什么都不会。也许她说得对。在单位，年轻人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在家里，我更是多余的。
五月十日：同学聚会，每个人都混得那么好。晓薇和他们谈笑风生，而我像个局外人。我配不上她，一直都知道。
林晓薇一页页翻看，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从未想过，赵明强那些伤人的怒火背后，藏着如此深的自卑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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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安排林晓薇去外地参加一个为期两周的培训。临走前，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日记本放回了原处。
培训期间，她每天都会收到赵明强的短信，简短却持续。“吃饭了吗？”“这边下雨了，你那里天气怎么样？”“琳琳考试考得不错。”
没有甜言蜜语，但也不再是冷嘲热讽。
回家那天，赵明强破天荒地来机场接她。车上，他显得有些紧张。
“我报了一个管理课程，”他突然说，“下周开始，每周三晚上。”
林晓薇惊讶地看着他。
“我还打算学习一下新媒体运营，公司准备成立新部门，我想争取一下。”
林晓薇微微一笑，“挺好的。”
回到家，林晓薇发现书房里多了不少新书，电脑上也安装了学习软件。更让她惊讶的是，餐桌上摆着一桌她爱吃的菜，虽然卖相不佳，但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
“我和视频学的，可能不太好吃。”赵明强有些不好意思。
餐桌上，赵琳看着父母，突然说：“爸，你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赵明强沉默片刻，说：“人总是要成长的，不管多大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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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了，赵明强的管理课程结束了，他顺利通过了考核。公司的新部门成立，他被任命为临时负责人。
变化是缓慢的，但确实在发生。他不再轻易发怒，开始倾听家人的意见，甚至偶尔自嘲。
一个周末的傍晚，赵明强和林晓薇在公园散步。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湖面上。
“对不起。”赵明强突然说。
林晓薇停下脚步，看着他。
“那些年，我不该那样对你。”他的声音很轻，“我只是...害怕。害怕被你抛弃，害怕自己一无是处。”
“我从未想过离开你，”林晓薇说，“即使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晚了，但我想重新开始。不是作为一家之主，而是作为你的伴侣，平等地走下去。”
林晓薇握住他的手，十九年来第一次，她感到这只手不再是紧握的拳头，而是舒展的、温暖的掌心。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说。
“我知道，但这次，我会跟上你的脚步。”
湖面上，一只水鸟掠过，激起圈圈涟漪。远处，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了回家的路。
赵明强知道，治愈自卑和暴躁的路还很漫长，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在这个对男性苛刻的社会里，承认自己的脆弱和不安，或许才是真正的强大。
而林晓薇也明白，婚姻不是谁强谁弱的较量，而是两个不完美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互相搀扶，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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