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还能是谁？
乔乔也被黄芩带去了邺国，冷亦被挑断了手筋脚筋，那时在戎狄内部唯一活着的有可能站在她面前的便是他，乔云。
他平庸的脸上，含着光芒的双眼，正炯炯有神看着她。
“师祖。”
乔云的视线挪到无尘身上，上前一步跪拜，“徒孙瞒着师祖下山，害圣人峰损失惨重，请师祖责罚。”
“有因才有果，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你的师父。他不该背着我等让段白带走乔乔，你若不是心里惦记乔乔绝不会自作主张带人离开圣人峰，起来吧。”
无尘道长对乔云没有半分责怪之意，“乔昂离世，你便是圣人峰新一代圣人，你要执掌圣人峰协助圣女平天下，明白吗？”
乔云黑眸微眯，缓缓起身，朝着梨初一拜，“遵从圣女差遣。”
梨初看着乔云，自是清楚这样一副恭敬的嘴脸之下是怎样狠毒的心肠，淡淡道，“起来吧。”
乔云却并未有动作，继续道，“在下原先有得罪圣女之处，还望圣女原谅。”
梨初心中冷哼了一声，哪里是得罪，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不打不相识嘛。”无尘打断了两人间的安静。
梨初便顺着无尘的话，“如今统一战线，为时未晚。”
三人便是其乐融融之态。
“戎狄如今被几个大臣以你的名义把持朝局，又从百姓间招兵，将百姓的女儿贩卖凑集军饷，比戎狄王在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乔云将戎狄现状告知梨初。
梨初闻之，露出心痛之状。
她想到了自己与初十少时，差点被牙婆贩卖之事。
“既是以我的名义，我回去将他们治罪，还戎狄太平便是。”梨初低声说道。
“万万使不得，圣女若是前往，这些大臣说不准会危害您的安全。依我之见，圣女应以自己的名义，向戎狄子民揭露朝臣的嘴脸，再由你发出‘清君侧’之旨，让戎狄子民自行讨伐大臣。”无尘道长说道。
“师祖所言极是。”乔云附和。
梨初却是皱起眉头，“那样会置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圣女，我等还需保存实力对付大邺，以及其他部落。戎狄之乱本就是内乱，平民百姓也经常叛乱，早已习以为常，如今臣服于朝廷的法令，也是误以为法令乃圣女颁布的缘故。”
还有一个缘故是段白失踪了，让戎狄子民间的叛乱之众，失去了首脑的指挥，这才有所沉寂。
梨初心中这么想着，开口道，“我等若是袖手旁观，待戎狄百姓与手握重兵的大臣之间斗个你死我活，再渔翁得利，我等与暴君有何区别？”
无尘道长心中冷哼，本就没有区别，这个天下本就是胜者为王。
“圣女，您要为大局着想。”
乔云也附和道，“普通民众绝不会有胆量与能力反对朝廷，能反对朝廷的必是原来的叛乱份子，他们之间的斗争，是强权者与被压迫者，是他们自己的宿命，也无人是无辜之辈。”
梨初冷然以对，便是甩袖离去，“此事再议。”
望着梨初离去的背影，无尘道长与乔云对视了一眼。
“看来圣女不太听从师祖的话。”乔云说道，言语间没有了方才的恭敬，反而有一丝嘲讽。
“她会想明白的，要想登上权力之巅，有所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而她一个小丫鬟出身，能有如此的境遇，也是难得的造化，她绝不会让这种机会流失。”无尘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梨初的人性。
乔云赞同地点头。
梨初默不作声地回到静室，一脸不悦，倚在长榻的矮几上，托着腮帮子。
靳无妄从外回来时，便见梨初眉目微蹙，小脸却是更加明艳动人了。
他上前搂住梨初的腰身，低声问道，“什么人让你如此不快？爷去砍了他。”
梨初掀开眼帘瞧着近在眼前的靳无妄，“你进出还不是被人盯梢，自身难保，倒还能为我出气不成？”
靳无妄不甚在意梨初的回怼笑了笑，“发生了何事，说给爷听听。”
他裹着梨初的小手放到唇边亲吻，眉目间有化不开的浓情。
近半年的相处，梨初在靳无妄面前没了先前的处处倔强，总要分个你我，反倒随性自我了许多。
她将手从靳无妄手中抽出来，半个身子趴在矮几上，脸上是阴郁之色，“他们要戎狄百姓与军队相残，再渔翁得利。”
靳无妄听到梨初的话，有些犯难地坐到矮几的另一边，“若论行军作战，此计乃上上计。”
靳无妄才说完，梨初便跳脚起来，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很是恼怒，“我为圣女是为了一统天下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可如今的战乱生灵涂炭却由我引发，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戎狄陷入人间地狱。”
“这才不是上上计！”梨初狠狠瞪了靳无妄一眼。
靳无妄伸手拉梨初的小手，梨初也不服软，倒退了一步瞪着他，好似要他收回刚才的话不可。
靳无妄又伸手过去环住梨初的腰身，将梨初搂到跟前，“如今天下四分五裂，你要一统必是武力镇压，战争是免不了流血伤亡的。或许有一日，你还需亲自下令处决人犯，甚至亲手杀人。”
“你是赞同无尘和乔云的提议？让我以圣女的名义号召戎狄百姓与军队朝廷为敌？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梨初睁大了双眼，露出骇然之色。
她怎么忘了他是邺的大将军王，是邺的战神，嗜杀是他的本性，为赢得战争更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梨初目光从靳无妄脸上挪到了一旁，脸上是失望之色。
靳无妄深知，他说了真话，她便是这副样子。
靳无妄攥着梨初的下巴，将她越发明艳的小脸定格在眼前，“没有不死人的战争，却有少死些人的战争。你可以号召百姓起义，也可号召戎狄军投降，更可以派人暗杀那些大臣。”
“可你若派兵强取，或是深入险境置自己于危难之中，那这些日子的兴兵作战的谋略，爷算是白教你了。”
“你晚一步征服戎狄，戎狄的百姓便会多一日陷在苦难之中。”
“而你不能眼中只有戎狄，既承了救世圣女之名，必要将天下子民放在心中。”
靳无妄松开梨初，手从她脸庞滑落到腰间，搂抱在怀中，见她呆滞着看着他，知她在深思熟虑，便沏茶弄杯静静等着。
梨初睁着明亮的大眼看着靳无妄，她如今才算看明白靳无妄，他是真的无心帝王业，他是靳老将军教导出来的儿子，刻在骨子里的使命便是保家卫国。
如今他这一番话似有更多感悟。
“你把天下百姓放在心里了？”梨初蓦然开口，哪怕想清楚了，声音仍然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靳无妄是大邺的战神。
邺人最恨辽人，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中，岂不是连辽人都要接纳了？
梨初想起得知她是辽女时，靳无妄掐住她的脖子，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画面，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便见。
靳无妄将手中吹去烫意的茶杯递给梨初，“爷只是不想再打仗了，若是天下一统能免去战争，让爷有闲暇陪陪你、陪陪两儿，爷自是支持。”
“你真能眼睁睁看着大邺易主？”
“易主了吗？”靳无妄见梨初不喝，接过梨初的茶杯饮尽，便是挑起梨初的下巴，攥住她的唇，“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将来他们想要再给他们便是。”
苦涩的茶水在二人唇齿间回荡，梨初身子被扣在长榻上，睁着大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心中似被什么东西充盈了。
她如今是完全捉摸不透靳无妄了，在他心中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
会是她和孩子吗？
而梨初很快会知道靳无妄真正地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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