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师弟。”
一道熟悉的少女声从不远处响起，语调柔顺，像流水一般潺潺流动。
闻野愣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去，淡金色的眼瞳中泛着细碎的阳光，极其耀眼。
他眼中划过了一丝惊讶。
“沐师姐。”
闻野看着站在远处的沐云曦，暂时先按下寻找晏平的思绪，走到沐云曦旁边，四处看了看，却只见她一人。
他眼中的惊讶迅速褪去，留下了若有所思的沉静。
“沐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沐云曦也在打量闻野，还看了看闻野身后，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她眼中划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看着闻野道。
“我跟着师父来的，他们就在前面。”
沐云曦说着，想往旁边指，才发现傅天成和柳清鹏他们不在这里了。
沐云曦当即愣了一下。
“不见了？”
闻野听到付天成也来了，有些走神。
傅天成修行的虽然是青洲阵法，但他是青洲有名的阵法大家，在修补地脉阵法一事上，傅天成肯定能帮上忙。
闻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没有人影，不过他想了一下这边的布局。
“沐师姐别担心，这里里有阵法，他们应该是去了不远处的院子里，我带你过去。”
闻野暂时先放下了去寻找晏平的思绪。
傅天成的到来是意外之喜，先去跟人说清楚，让他的修补计划越早开始越好。
沐云曦乖顺的点了点头。
虽然从师门顺序上她是师姐。
但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只有火灵城那一段时间。
从晏平和郁天虹的关系来看，她很乐意听闻野的指挥。
她走在闻野背后，刚才淡淡的失落，在此时又有了冒头的迹象。
只是她看着闻野如今的背影，先前初见的喜悦散去后，她便从闻野身上察觉到了一点无形的压迫。
明明和以前差不多高，却让人不敢再随意冒犯，就像是遇到了高修的压迫感。
想问的问题有些问不出口，沐云曦咬了咬嘴唇。
闻野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微微回神，便将周身气息再度收敛干净。
他这次在无妄海突破的太快了，境界骤然升了许多，即使时刻收敛着，有时候总会无意间流露出来一点。
闻野想起沐云曦和郁天虹的关系，轻笑了一下。
“郁天虹不在这里，等下我让他来找你。”
沐云曦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带着少女的娇羞，十分明艳。
“谢谢闻师弟。”
有了明确的信息，沐云曦安安静静的跟在闻野身后，只是眼中有了一点期待，便让她看起来青春靓丽。
晏平神识扫过来，看清楚这一幕时，识海里再度涌现出了一股杀意。
杀意翻涌时，又隐隐约约牵动起了他的一些记忆冒出头。
过往许多破碎的记忆在识海里划过。
有的是少年时的沈平安，有的是成年时的沈平安，两种不同的残破记忆在他识海里交织。
但这些其中，都有这个少女的身影，虽然他们动作不亲密，但在这些交织的记忆里，总有这个人出现。
极致的痛楚缓缓从识海里蔓延出来，抵达身体各处。
晏平透着神识，死死盯着闻野。
原本蔚蓝的瞳孔，正在逐渐向深沉的颜色转变。
丝丝缕缕的黑意和血腥的红意，在他眼底深处交织替换着那蔚蓝的颜色。
晏平看向闻野后面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只是一眼，他就将目光移到闻野身上，眼神幽冷，呢喃着出声。
“既然喜欢我。”
“那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晏平看向了他们路途终点的那处院子里，里面有两个老头。
他暗下眼神，身形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前。
傅天成正在和柳清鹏讨论一些事情，说到一半，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就被柳青鹏拉住手腕拽到身后。
“你干…”
傅天成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柳清鹏骤然警戒起来的身体。
他停顿下话语，偏头从柳清鹏身旁看向了前面。
便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人。
晏平一头白发，眼中带着森然冷意，冷冷看着他们。
傅天成愣住了，眼中中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
“晏平？你怎么会…”
“闭嘴！”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柳清鹏粗暴打断。
柳清鹏这会儿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看着晏平身上涌动着的不善气息。
纵使他之前曾被晏平救过，但此刻他看着晏平周身涌动着的不善气息，却打从心底的升起了寒意。
柳清鹏眼中充满戒备。
“你想做什么？”
晏平看着他们，忽然微微一笑，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说他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杀人。”
傅天成当即顿住了，他这时候才仔细的打量着晏平现在的变化，先前的亲近在这一瞬崩塌。
他眉头皱得极紧。
“你不记得我们了？”
晏平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同时不再克制心中蠢蠢欲动的杀意。
记不记得不重要，他从今天醒来就接二连三的，隐隐有些失控迹象。
还有识海里那些不断交织沈平安出现的残破记忆，让他越发难受。
此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把这些人杀了。
沈平安敢和谁靠近，他就把谁杀了！
晏平识海里的恶念随着记忆涌现，翻滚的越加厉害，他的眼神也彻底暗了下来。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静观其变，但现在杀人也不错。
就在此时，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看到熟悉的人影，晏平瞳孔化为红色，同时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他欢快的抬起手，两道灵力瞬间向站在他身前的两人绞杀而去。
让这两人当着沐云曦的面死在这里，他们总不能还在一起了吧。
而刚出现在门口的闻野，还没从晏平变幻的瞳色中回神，就看到了从他手心散发出去的两道灵力。
闻野瞳孔一缩。
“晏平！”
同样两道微弱的灵力，后发而至，缠上了那两道灵力的尾巴。
力道极大，却只缠住那两道灵力一瞬间。
而在这一瞬的空当里，柳清鹏才回过神。
柳清鹏面色冷厉，他拽着傅天成猛的向后退去，两道灵力瞬间将他们先前所占的位置绞出一个极深的坑洞。
傅天成额头上升起了一丝冷汗。
……
而晏平这会儿眼中带上了更深的杀意，耳旁响起了许多诡异却引人心动的声音。
【他不听话了】
【他想对你动手】
【杀了他】
晏平对耳旁的声音完全忽略，只是盯向了刚才出手的闻野，语气森然而暴怒。
“你在做什么？”
他喜欢的是沈平安的乖顺听话，喜欢的是沈平安时时刻刻跟在他旁边。
但是沈平安现在在做什么？
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收回那两道灵力，沈平安不死也得重伤！
明明沈平安只需要看着他把他们都杀了就好了，他为什么要动手？
【他想救人】
【他因为别人对你动手，他不干净了】
晏平听到这里目光骤然看向了站在闻野身后的沐云曦，眼神猩红暴虐，赤裸裸的显露出眼中的杀意。
“你就因为她？”
沐云曦已经惊住了，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看到明显状态不对的晏平，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体。
闻野现在不敢动，看清楚晏平现在的模样后，他瞳孔依旧是紧缩着的。
他在晏平身上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东西。
晏平身上那些浓重粘稠的恶意。
以前他随时能感受到，但晏平可以很好的控制住，他并不担心。
可是现在的晏平好像控制不住了，那股恶意肆无忌惮的向外溢出。
而且有一部分原因似乎还是因为他。
所以纵使感受到了晏平现在对沐云曦的杀意，他也没敢替她遮挡一下视线，只是盯着晏平轻声道。
“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我可不可以过来，晏平。”
他虽然这么说，但脚步却在向晏平走去。
傅天成眉头皱起，他觉得晏平现在明显不对劲，靠近并非明智选择。
在闻野路过他时，他伸手抓住闻野手腕，小心的喊了一声。
“闻野。”
闻野注意力都放在晏平身上，一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躲开。
也就是这个动作，瞬间将晏平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回来，充满杀意的森然目光落在了柳清鹏身上，他再次抬起了手。
闻野看到这一幕眼皮一跳，果断挣脱柳清鹏的手，向着晏平扑去，将人抱住，再抓住晏平的手。
“晏平。”
他声音很轻，生怕打破晏平现在岌岌可危的理智。
“等一下。”
这个怀抱来的猝不及防。
晏平的视线骤然被和他同样身形的闻野挡住。
于是他看到了那双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金色的眼瞳，瞳孔里泛着细碎的光芒，眼底深处，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和担心。
在那双沉静的眼中，满眼都是他，将他如今的模样倒映的清清楚楚。
晏平先前微微失控的思绪，在看到这样一幕时，也不由得出神。
他看着闻野眼里的倒影，里面的他，此时是猩红的瞳孔，和蔚蓝瞳孔相比，血色的眼睛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加的妖异。
“前辈。”
耳旁再次传来了轻声的呼唤。
晏平缓缓回神，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不是成年的沈平安。
是他的沈平安。
晏平忽然松了口气，被恶念裹挟的意志短暂恢复，先前忽略的内容逐渐回想起。
是……
晏平忽然顿住。
……是谁？
刚才那个人喊沈平安什么？
他看向了眼前的沈平安，眼瞳中带着明晃晃担心，似乎对他一片赤诚，从不隐瞒欺骗。
但那个人叫他闻野。
晏平意识骤然清醒无比，识海里的黑雾见此情形，欢天喜地的给他送上了几段记忆。
一段是沈平安被人追杀时，有人叫沈平安闻野。
一段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刻画了他名义上那个道侣的名字，但通缉令上写的名字是计和玉。
只是一瞬间，晏平就联想到了许多异样的瞬间，在他升起被欺骗的暴虐情绪前，那些充满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切都是假的】
【他骗你】
【他胆大包天】
【把他杀了】
【杀了他】
晏平猩红的瞳孔依旧是狠厉的，但在那些声音响起时，他心底格外平静。
他看向了闻野。
“你叫什么？”
闻野愣了一下，随即心头一颤。
他想起刚才傅天成拦住他时喊的名字。
晏平听到了。
他看着晏平如今依旧猩红的眼睛，语气虽然很平静，但他能透过晏平眼底深处的情绪。
感受到晏平如今的情绪已经崩成了一条线。
只要再拉一下，那条线就彻底崩断了。
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晏平满意，今天会死很多人。
晏平只是听到了一个名字，他可以解释，说傅天成喊错了也好，其他的也罢。
只要能暂时先将晏平此时的情绪安抚住，解决过眼前的危机，事后他在跟晏平承认。
到时候晏平怎么罚他都能认。
但是闻野看着晏平此时眼底越发猩红的血气，他忽然觉得他什么话都开不了口。
晏平只是问他要一个名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一切都是因为他。
闻野和晏平对视着，他停顿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他忽然抱住晏平。
声音似无奈，似庆幸，似放松，似珍惜，却字字清晰，不想让他听错一个字。
“晏平，我叫闻野。”
他的声音旋绕在晏平耳旁。
晏平的情绪当即砰然炸开。
恼怒，恨意，喜悦，瞬间从脑子里炸开了花，连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有道侣，但不是那个人，是他的沈平安，他的沈平安就是闻野。
但是他们敢骗他！
把他耍的团团转！
耳旁还有闻野传来的声音，柔柔的，就像羽毛落进了他的耳朵里，痒痒的。
“晏平，是我引导他们这么做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晏平想冷笑。
一句话就想替他们摆脱罪名，他有那么容易糊弄？
他眼中的猩红没有褪去，而随着情绪的激烈，许多记忆开始从识海深处回归，原本被压下的那些东西，随之再次冒出了头。
【桀桀桀，我们要回来了】
【杀了他！】
晏平骤然将心底的情绪按下，周身泛起阴冷的气息。
他低头看向抱住自己的闻野，阴恻恻的开口。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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