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二楼，林野病房里。
张翠花三人刚吃过早饭，王二民出去洗饭盒，张翠花正拿着湿毛巾轻柔地帮林野擦着手脸。
病房里还残留着小米粥的香气，阳光从窗口暖暖地照进来，在母子二人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大队长高建设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静谧美好的画面。
想起刚才在大夫那里了解到的林野的病情，他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翠花妹子，林知青！吃饭了没？我从家里带了煮鸡蛋来！”
“呀！高五哥！你咋来了？ 快坐下！”张翠花赶紧把椅子搬过来。
“今天村里休息，我就过来看一下两个知青。
对了，翠花妹子，我听大夫说林知青的身体恢复得挺好？”
高建设把网兜递给张翠花，在椅子上坐下。
“好，好着呢！我们小野福大命大！”张翠花满面红光，倒了一搪瓷缸水给高建设。
高建设骑了一路的车，正好渴的不行，端起茶缸“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完。
接着，他又抬头仔细打量着病床上的林野，见林野脸色红润，好像还微微长了点儿肉，精神头也不错，高兴地点点头。
“没事儿就好啊！林知青，翠花妹子，我今天过来，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等林知青出院，就可以办理回城了！”
“啥？回城？”张翠花身体摇晃了两下，林野的脸瞬间白了！
高建设正在擦头上的汗，也没注意这两人的反应，满脸笑容地说：
“没错。这次林知青受伤太重了，大夫都说了，就算林知青伤好了，以后也干不得重活。
这两天我去公社找了顾主任，把情况反映给了知青办，已经帮林知青申请了回城名额，那边也同意了。”
“不！我不回城，我就喜欢咱高家村，我不走！”林野挣扎着要坐起身，张翠花赶紧去扶他。
高建设听到林野的话，满眼都是赞赏。
在高家村的所有知青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林知青了。
这小伙子话不多，人老实不挑事儿，跟大家一起上工，不仅学得快，还从来不怕苦不怕累。
其他知青要是能有林知青的一半，他做梦都要笑死！
只可惜，这小伙子倒霉，碰上了野猪！
“林知青，我知道你是一位好同志，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插队，干活积极又卖力，也没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可如今你这身体状况，地里那些活又重又累，你肯定是干不了了。
回城去，有更好的医疗条件，也能找个相对轻松的营生，就别在这儿硬扛了。”
“大队长，我可以不回去吗？等我身体好了，还能干活的。”林野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不想离开娘，那城里也没有他的半分牵挂！
张翠花在一旁低着头，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她心里既舍不得林野离开，又不想林野在农村受苦。现在难得有了回城名额，真的要小野放弃吗？
高建设眉头微皱，一脸的不解。
“林知青，其他知青做梦都想要个回城名额，你却不要？你可要想清楚啊！”
“我不想回城！”林野坚定地说道。
“等等！高五哥，你先容我们想想！”张翠花这时抬起头，焦急地说道。
“行，这事儿不着急，林知青可以慢慢考虑，等出院以后再说。”
高建设想起那三封没有丝毫回应的电报，似乎明白了林野的想法。
城里有一个那样不管孩子生死，铁石心肠的母亲，也难怪林知青宁可留在农村，也不想回城。
电报这事儿，他也不能瞒着，赶紧跟林野讲述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林野脸上无波无澜，张翠花恨得咬牙切齿。
高建设还要去看住院的高知青，跟张翠花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张翠花关上门，病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娘，你也不想要我了吗？”
林野想起刚才张翠花说要考虑的话，心里仿佛刮起了一阵寒风，冷得瑟瑟发抖。
十八年了，自他懂事起，每天都像活在阴天里。
每天柳梦那嫌恶的眼神儿，都让他感觉自己跟垃圾一样，不配吃饭，不配穿新衣。
也，不配活着。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也找到了自己的亲娘！
这几天，他过得十分快活，从来没有过的快活！
乌云散去，他的天晴了，阳光来了！他的心里是春天，草长莺飞，百花盛开！
可这么快，他的快乐就要结束了吗？
之前，柳梦这个养母恨不得他早点去死，现在亲娘也嫌他累赘，不想要他了吗？
林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看向张翠花。
张翠花看着林野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好像看到了林野小时候。
那孩子可怜的蜷缩着，无助又绝望的眼神，像一把匕首狠狠刺中了她的心脏，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是的，小野！娘要你！娘咋可能不要你！”
张翠花回过神来，猛地扑到病床前，紧紧抓住了林野的手。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娘是怕你在乡下受苦哇！你要是回城的话，怎么也能分配个清闲的工作，总比在乡下干农活强！
可娘也舍不得你，如果你走了，就跟在娘心里剜下一块肉一样，娘现在心里很乱，也不知道该咋办好。”
张翠花一边说，一边呜呜的哭着。
林野心里寒风骤停，春光明媚，眼睛亮晶晶的，“娘，我不走！我要留在高家村，跟娘在一起！
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身体很好，比以前还好！到时干农活肯定没事儿！”
“好，那咱就不回城，就留在高家村！”张翠花咬咬牙，拍板定了下来。
她心里寻思着，要是林野到时干不了重活，大不了她下地挣工分，养活林野！
反正她现在力气大得很，干农活应该不成问题！
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王二民捧着饭盒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满脸通红地大喊道：
“娘，小野！我成拖拉机手了！大队长刚跟我说，我的任命通知下来了！
我终于成拖拉机手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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