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凌点了点头，心情莫名有些紧张，怕秦主任提起违禁书的事情，也怕她提起自己的政治审查问题。
除了那天对吴明芝承认了父母下放到牛棚的事情，关小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把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转让给柳明月，也只是说单纯因为已经当了医生而不想再上大学而已。
当然秦主任是肯定知道的，毕竟是他查阅了自己的档案反馈给吴明芝的。
“这么好的机会，你真的愿意放弃了？”好在秦主任没有提禁书和政治审查的事情，而是直接笑着问道。
但关小凌心里更紧张了，既然秦主任知道自己的政治审查是个硬伤了，怎么还会这样问？
难道自己的政治审不是个问题？他能帮自己解决？
如果能帮自己解决的话，吴明芝为什么让自己把名额转让了？
关小凌想不明白，但是必须得回答秦主任的话：“我是真的不想去上工农兵兵大学！”
关小凌这话的时候态度很坚决，这也确实是她内心的想法，明年就要恢复高考去上真正的大学了，谁还稀罕工农兵大学呢。
将来工农兵大学的学历，填表时都没法填大学或本科学历，而只能是大学普通班毕业，那将是几代工农兵大学生心里无法抹不去的伤。
“这位小同志叫柳明月是吗？”秦主任看了一下申请表，又抬头问柳明月道。
柳明月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是，我叫柳明月。”
“那你愿意上医学院，将来当医生？”秦主任笑容可掬，又问道。
“愿意！”柳明月回答得很干脆。
秦主任保持着微笑继续问道：“那你有医学基础吗？或者说，你家里有没有当医生的人？”
柳明月又开始慌张了，她不知道秦主任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看了一眼关小凌才如实回答道：“没有。”
秦局长没说话，又低头看起了柳明月的神情表，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一缕耷拉下来的头发却没有回到地中海的中心。
“没有任何基础的话，学习起来会很难的。”秦主任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关小凌和柳明月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会努力学习的！”柳明月急忙表态。
关小凌也不知道秦主任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但肯定是有不想让学医的想法，便也说道：“大学那么多专业，很少有学生入学前都有专业基础的，只要入学后努力学习，都能学会的。”
“是啊，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有志者事竟成。”秦主任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这申请表就先放这里吧，通过政审后，会和公社里的其他人员一起上报县里的。”
关小凌和柳明月终于松了一口气，便和秦主任告辞。
可她们刚出办公室的门，就听见秦主任又喊道：“关知青，你先回来，我再问你一些事情。”
关小凌明白秦主任要问的可能是一些私事，所以让柳明月去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重新回到办公室，并知趣地关上了房门。
待关小凌坐在沙发上以后，秦主任才问道：“你和栾副县长什么关系？”
栾副县长？
吴明芝的丈夫栾尚东是鲁梁县的副县长？
怪不得他说句话自己就被借调到了公社医院，也怪不得吴明芝能专门为自己申请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而且还是专业对口的医学院。
也幸亏自己的政治审查有问题，否则自己单单以不喜欢的理由拒绝他们的好意，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非亲非故能处处为自己的前途着想，这是多大的恩情啊。
关小凌的内心诧异又感动，但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吴明芝是我的表姐。”
反正吴明芝就是这样对她的副县长老公这么说的，自己也这么对外说，应该也没什么毛病吧。
只是少了“远房”两个字而已。
关小凌也是故意不说这两个字的，从秦主任刚才问自己是否自愿放弃上学的话里，他感觉政治审查好像也是能人为干预的。
明年高考报名的时候也需要政治审查呢，如果父母还不能平反，洪师民开的证明也无效的话，秦主任这边也许是个突破口呢。
关小凌并不为自己的谎言而羞愧，谁还没有一点私心呢？
秦主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感慨道：“原来是这样亲近的关系啊，也怪不得他亲自打电话嘱咐你的事情。”
听到这话，关小凌对柳明月上大学的事情也放心了，副县长亲自打过了招呼，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吧。
关小凌想了想又说道：“秦主任，原本我是想先过来汇报一下转让上学名额事情的，但我表姐说让我自己想好转给谁上报申请表就行，其它的就不让我管了。”
关小凌这么说也是想拉近自己和秦主任的关系，想表明并不是自己没把公社审查当回事，而是事出有因。
“既然你表姐让你自己做主了，就没必要和我们商量了，你当然是要转让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了。”秦主任笑笑表示理解。
关小凌突然想起违禁小说的事情，急忙又说道：“秦主任，关于那本小说，还得多谢谢您了，您那天若不过去，我可能就要犯更大的错误了，以前不知道那是禁书，还在办公室明目张胆地看，若被有心人撞见，那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关小凌这样说，既感谢了秦主任的不处罚之恩，又澄清了自己并不是明知故犯。
听到关小凌的辩解，秦主任反而笑了：“我直接把书带走，没吓着你吧？”
“我是害怕了一阵子的，但现在看到您如此和蔼可亲，就又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关小凌依旧是感激不尽的表情。
“以后可得瞪大了眼睛啊，可不能随便借别人的书看了，否则被人卖了还不知道。”秦主任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关小凌愣了一下，不知道秦主任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认为是有人要故意陷害自己？
程光华怎么可能故意害自己呢？想起那天和他说起这件事时那种害怕的样子，关小凌立刻澄清道：“秦主任，我确实该擦亮眼睛，春节回城的时候，我逛旧书摊的时候，摊主极力推荐那本书，我才买了下来。”
无论秦主任追究不追究自己看禁书的事情，关小凌都不可能把程光华供出来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从秦主任的办公室出来，柳明月看到关小凌面部表情复杂，有些担心地问道：“是不是秦主任不想推荐我上大学？”
“你怎么这样想呢？”关小凌挽住了柳明月的腰，很肯定地说道：“秦主任说我表姐夫专门给他打电话嘱咐过这件事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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