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迦心头暖流涌动：“姐姐的话，妹妹记下了。
待国中诸事安排妥当，我便回来。”
凌不凡看着两位爱妻如此和睦，相互叮咛，心中那因离别而起的怅惘也被冲散了许多。
他伸出手，将武瑶和玥迦的手一同握住，虽未多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终，在凌不凡武瑶以及众姐妹的簇拥相送下，玥迦登上了返回西夏的马车。
车帘垂下，隔绝了内外视线，唯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在寂静的宫墙内格外清晰。
马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最终消失在宫门外的漫天风雪之中。
凌不凡伫立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未曾动弹。
纵然他如今已是天下共主，面对至亲挚爱的离别，心中也难免空落......
武瑶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柔声道：“夫君，外面风寒，回去吧。
玥迦妹妹是回国处理正事，亦是践行她作为君主的责任，这是好事。
待到春暖花开，说不定她便回来了。”
凌不凡收回目光，伸手为她拂去发间的雪花：“是啊，是好事。
只是这皇帝当的，总觉得不如从前自在，连想多留娘子几日，也得顾及江山社稷....”
武瑶被他这话逗得莞尔：“夫君如今肩负的是整个天下，自然与从前不同。
不过.....”她语气微顿，带着几分戏谑，“若是觉得宫中冷清，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姐妹陪着夫君吗？
只怕到时候夫君又嫌我们吵闹呢。”
凌不凡哈哈一笑，揽住武瑶的肩膀，一同转身向温暖的殿内走去：“走吧，我的好娘子。
有你们在帮我处理事情，我怎么可能觉得吵闹，高兴还来不及呢，走走走赶紧回去烤火！”
炭火的暖意尚未将几人身上的寒气完全驱散，一名内侍便躬身入内：“陛下，娘娘，大乾国君姬炎武在宫外求见。”
凌不凡正准备接过春香递来的热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这屁股还没坐热呢.....”
武瑶察言观色，见凌不凡沉吟不语，便柔声开口：“夫君，于公，大乾乃东陵重要盟友，姬陛下御驾亲临朝贺，不可怠慢。
于私，他毕竟是大乾的国君，与夫君亦有旧谊，更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
无论过往如何，如今夫君已君临天下，心胸当包容四海，于情于理，也该见上一面。”
凌不凡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何尝不明白武瑶的道理？
只是想起昔日被其算计、不得不周旋的种种，心中总有些芥蒂。
然而，正如武瑶所言，时移世易，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凌不凡，而是东陵皇帝。
格局与气度，是他如今必须具备的。
“请姬陛下至暖阁相见。
传朕口谕，以国君之礼相待，不可失仪。”
“遵旨。”内侍领命，恭敬退下。
“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凌不凡对武瑶及殿内众女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衣袍，虽依旧是常服，但那股属于帝王的威仪已自然流露。
暖阁内，炭火温暖，茶香袅袅。
凌不凡刚在主位坐下不久，便见姬炎武在内侍引领下走了进来。
如今的姬炎武，比之凌不凡上次见过的大乾国君，明显苍老了几分，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与复杂。
目光落在端坐主位的凌不凡身上，看着那张年轻却已蕴含无尽威严的面庞，心中可谓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这青年还需在他面前虚与委蛇，如今却已是自己需要仰视的存在.....
他上前几步，依照邦交礼仪，微微躬身：“大乾姬炎武，见过东陵陛下。”
他并未行跪拜大礼，这既是对自身国君身份的维持，也是对过往的一种微妙坚持。
凌不凡并未在意这些虚礼，语气平和：“姬陛下不必多礼，远来是客，请坐。”
两人落座，内侍奉上香茗后便悄然退下，暖阁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窗外风雪似乎更急了几分.......
最终还是凌不凡率先打破沉默，他端起茶杯，语气带着一丝听不出真假的感慨：“回想当年在金陵时的场景，每每如履薄冰，殚精竭虑，方能勉强周旋......
时光荏苒，如今能与姬陛下在此对坐饮茶，实乃世事难料。”
姬炎武闻言，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陛下何必过谦。
短短数载，扫平六合，定鼎天下，此等雄才大略，古今罕有。
我姬炎武心服口服啊.....”
他这番话，带着几分真心，几分无奈，更有几分放下架子的释然。
到了他这个位置和年纪，有些事实，不得不认。
凌不凡放下茶杯：“姬陛下过誉了。
东陵能有今日，亦非朕一人之功，离不开将士用命，文武齐心，亦离不开如大乾这般盟友的鼎力支持。
昔日大乾相助之情，朕铭记于心。
所有姬陛下不必担心什么......”
“如今天下初定，东陵愿与诸国，尤其是与大乾，永结盟好，共抚万民。
大乾之疆土、宗庙，东陵必会尊重，朕可在此承诺，只要大乾不行悖逆之事，东陵绝不主动侵犯，且会在商贸、边防等方面，给予大乾优于他国的便利。
望两国能息兵戈，享太平。”
显然他明白姬炎武此次的来历，所以直接给了颗定心丸。
姬炎武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起身对着凌不凡郑重一揖：“陛下胸襟，寡人感佩！
大乾愿永为东陵之友邦，谨守盟约，不负陛下今日之诺！”
这一拜，比方才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凌不凡摇头：“姬陛下不必谢我，更不必觉得是东陵的恩赐。
大乾能有今日的安稳，并非朕格外开恩，这一切，是姬缨用她的命，为你们大乾争来的。
只是我不希望再听见不详二字......”
“姬缨”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姬炎武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他沉默片刻，放下茶盏：“过去之事，寡人惭愧......
今日前来，另有一事相询，望陛下据实相告。”
“请讲。”
“寡人臣弟，姬无命.....
他，是否已在陛下掌控之中？”
凌不凡坦然摇头：“不在。
当初他与陈煌确实被宁陾利用，作为对付我的棋子。
我本可取其性命......”
姬炎武面色绷紧了几分.......
“但我答应过姬缨，留他一命。
所以，我放他走了。
至于他如今身在何方，是生是死，我不知，亦不再关心。”
姬炎武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原来如此......多谢陛下信守承诺，饶恕臣弟性命。
他性情偏激，行差踏错，冒犯天威，寡人代他，向陛下赔罪了。”
说完他起身对凌不凡再次行了一礼。
凌不凡虚抬右手：“罢了。
看在姬缨的面子上，此事早已揭过。
他若安分，天下之大，自有他容身之处；他若执迷.......”凌不凡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中的冷意，姬炎武自然明白。
“陛下宽宏.....”姬炎武重新落座，神情却愈发落寞。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默，两人久久无言，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二人之间似乎再也回不到当初笑谈的日子了。
凌不凡望着眼前这位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大乾国君，主动为其添了杯茶：“姬陛下，有句话，我放在心里很久了。”
姬炎武抬眼看他。
“说实话，”凌不凡举杯道，“在很长一段日里里，我.....是看不起你的。”
姬炎武笑了笑，似乎早已料到。
凌不凡继续道：“我觉得你刻薄寡恩，优柔寡断，过于爱惜自身羽毛与那点君王颜面，为了所谓的平衡与制衡，甚至可以牺牲至亲......包括姬缨。”
姬炎武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陛下并未看错，寡人确实就是这般人。”
“不。”凌不凡却摇头“直到自己也坐上了这个位置，为了这万里江山，同样做出了许多身不由己、甚至违背本心的抉择......
我才开始明白，或许，是当初看得浅了......”
姬炎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凌不凡话锋一转，问出埋藏心底已久的疑问：“姬陛下，关于姬缨.......她的身世，你是否能对朕透个底？
朕只想确定一件事.......”
此言一出，姬炎武的脸色骤然一变，起身瞬间带倒了身旁的茶几，茶水顺着桌面滚落在炭火中，发出阵阵滋滋声....
显然凌不凡的问题让他感到了意外甚至紧张.......
姬炎武脸色一阵变幻：“此事......无可奉告！
寡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方反应之激烈，远超凌不凡预料。
“既然姬陛下不愿多言，我也不便强求。”凌不凡微微点头，并没有强迫什么。
姬炎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凌不凡拱手：“今日多谢陛下坦诚相告。
寡人告辞了。”
“我送你。”凌不凡起身道。
“不必！”姬炎武抬手“陛下留步。寡人自行离去即可。”
凌不凡脚步顿住：“好。
姬陛下，一路保重。”
姬炎不再多言，大步走出了暖阁，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风雪之中。
凌不凡没有立刻离开。
他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任由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粒扑打在脸上。
姬炎武再次看了一眼凌不凡，在老太监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
车帘垂下，马车缓缓启动，沿着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宫道，向着宫外驶去......
而凌不凡则是自顾自的走上炎京城楼，目送着姬无命的马车远去，不知何时一袭白裙的澹泠雪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凌不凡对她笑了笑：“看来我曾经看轻了姬炎武啊......”
面对自家夫君这莫名的话语，澹泠雪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与他一同望着远处的马车逐渐消失在风雪中。
又是半月过去。
炎京皇宫，御书房内。
凌不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将一份批阅好的奏折扔到一旁，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总算肉眼可见地矮下去一截......
“不是......我说娘子们，还有完颜爱卿，这皇帝非得事事亲力亲为吗？
我看前朝宁陾也没这么累吧？
还有那个姬炎武！
我怎么感觉这事就跟做不完一样，啥事你们处理不就好了？？？”
凌不凡忍不住抱怨，语气里充满了想偷懒的意味。
武瑶端着一杯参茶走来，轻轻放在他手边，柔声道：“夫君，开国之初，百废待兴，诸事繁杂，自然要比承平时期忙碌些。
待各项制度步入正轨，便会轻松许多。”
陆云裳也笑着将一份整理好的摘要递给他：“夫君再看这几份就好，是关于漕运改道的，几位大臣意见相左，还需夫君定夺。”
完颜熊则躬身站在下方，一脸肃然：“陛下，国事岂可懈怠？
前朝之鉴不远，正是需陛下励精图治之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凌不凡赶紧打断他，生怕这位尽职尽责的左相又开始引经据典地长篇大论。
他认命地拿起朱笔，嘟囔道：“这皇帝当得，比在金陵做生意累多了......”
他这些天确实没好意思再偷懒，在几位大臣和娘子的监督下，几乎是夙兴夜寐，忙得脚不沾烟。
可即便如此，那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心头的两件事，依旧没有丝毫进展。
一是镇南王宁宇及其麾下数万精锐的下落，仿佛人间蒸发，各地回报皆是无功而返，连一点像样的线索都没有。
二是宁陾的踪迹，同样石沉大海。
徐万派出的内卫和军情司精锐，几乎将原大炎核心州郡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位前朝帝王的一丝影子。
这让凌不凡心头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以宁陾的性格和骄傲，他不应该，也不可能藏得如此彻底，除非......
他正凝神思索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可以说是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门被砰的一声暴力踹开！！！
这一幕让所有人当场傻眼......
这是干什么啊？？？
“夫君！夫君！！！
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只见舒小小提着裙摆，一路狂奔进御书房，因为跑得太急，她发髻都有些散乱，脸颊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那双美眸却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激动和喜悦。
凌不凡、武瑶、陆云裳乃至完颜熊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
“小小，何事如此惊慌？
成何体统！”武瑶微微蹙眉，柔声呵斥了一句，但眼中也带着疑惑。
“就是......
就是.....”舒小小叉着腰显然还没缓过来。
“来来来！娘子赶紧喝口茶！慢慢说！”凌不凡急忙把参茶递给舒小小、
舒小小根本顾不上仪态，咕噜咕噜将其喝完。
等缓的差不多这才伸手指着后宫的方向，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带着颤抖：“怀.....怀上了！
雪儿姐姐......
是雪儿姐姐！
采薇妹妹刚确诊的！
喜脉！是喜脉啊！！！”
“什么？！”
“此言当真？！”
武瑶和陆云裳几乎同时失声惊呼，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瞬间布满难以置信的狂喜。
而凌不凡，在听到喜脉两个字的瞬间，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烟花在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几秒钟的死寂之后，海啸般的狂喜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和疲惫！
“娘子你......你说什么？！
雪儿.....雪儿她......”凌不凡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死死盯着舒小小，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劳累出现了幻听。
“千真万确！采薇妹妹亲自把的脉，绝对不会错！
已经快两个月了！”舒小小用力点头，激动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姐妹们都快高兴疯了！
宫里都炸开锅了！
一个个都快激动的把后花园掀个底朝天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太好了！！！”
凌不凡终于彻底反应过来，压抑不住的狂笑声瞬间爆发出来，震得整个御书房仿佛都在颤动。
他脸上的疲惫和愁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红光满面。
他一把推开椅子，绕过御案，甚至顾不上跟完颜熊交代一句，大步流星就朝外冲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雪儿！我的雪儿！
哈哈哈，我又要做父亲了！
终于又要做父亲了！！！”
武瑶和陆云裳也是喜极而泣，连忙跟上：“夫君，慢点！小心脚下！”
完颜熊先是一愣，随即老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急忙躬身：“老臣恭贺陛下！恭贺澹娘娘！
此乃社稷之福，东陵之福啊！”
他也没再劝说什么，此刻陛下是绝对没心思再处理政务了。
凌不凡哪里还听得进这些，他此刻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么久以来！
自从武瑶怀孕又小产后，他膝下一直空虚，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何尝不渴望子嗣？
更何况问题还是出在自己身上！
尤其是在登基为帝之后，国本延续更是重中之重！
沈采薇的药！
真的有用！
自家雪儿怀上了！这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更意味着，困扰他多年的子嗣难题，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他几乎是跑着冲向后宫，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纷纷跪地贺喜，他都视而不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见到雪儿！
刚到澹泠雪居住的宫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莺声燕语的欢笑声，气氛热烈得如同过节。
只见殿内，颜无双、烟柔漪、婳緔、姜媚怜等几乎所有在京的妃嫔都聚在了这里，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围在榻前。
就连宁邪依都来了，似乎都在确认这件事的真假.......
澹泠雪依旧是一身素雅的白裙，斜倚在软榻上，清冷绝美的容颜上难得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平日里如同冰雪般淡漠的眸子里，此刻却漾着一种柔和而羞涩的光彩。
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不自觉地轻轻覆在小腹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温顺和母性。
沈采薇则在一旁柔声安慰着，小脸喜滋滋，显然为自己立下这头功而激动不已。
“雪儿！”
凌不凡人未到，声先至。
“娘子都让让，让让、”他拨开众人，几步就冲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坐下，一把握住澹泠雪微凉的手：“雪儿......
真的吗？
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澹泠雪抬起眼眸，看着他难得失态的样子，唇角弯起一抹清浅动人的弧度，轻轻应了一声头。
“好！好！好！”凌不凡连说三个好字，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恭喜夫君贺喜夫君！！！
雪儿姐姐怀上了，姐妹们可高兴坏了！！”颜无双捂嘴笑道。
凌不凡环视着周围一张张如花似玉、充满喜悦和期盼的脸庞，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哈哈哈！采薇！你立了大功！重重有赏！”凌不凡朗声大笑，意气风发，“传我旨意，阖宫上下，所有人等，赏半年俸禄！
同喜！同喜！”
“谢陛下！”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欢欣鼓舞的谢恩声。
宁邪依紫眸闪烁，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向澹泠雪小腹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复杂的期待。
哪怕是清清冷冷的烟柔漪此刻眼眸都含着温柔的笑意，为自己妹妹高兴。
颜无双更是直接拍手叫好：“太好了！我们姐妹终于有人怀了！
雪儿姐姐，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夫君到时候可别厚此薄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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