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这本是一个十分庞然浩瀚的字。
却莫名让许尚总是联想到其他事情上，比如篮球……
当然。
尉缭子肯定是十分纯粹的，所以他第一时间便说出了道家庄子的逍遥游。
鲲。
恍若海神。
传说之鱼。
此番琅琊开海，只为起势东渡。
始皇事先似乎在梦中有所会晤，遂在鲸鱼出现的一瞬间，众多铁鹰锐士纷纷用甲板上的巨型攻城巨弩，瞄准了鲸鱼。
同时。
阴阳家邹奭也连连惊呼鲛鱼也！
当即刻射杀之！
以免大秦东渡过程中，受到鲛鱼阻碍。
显然。
阴阳家对于道家的鲲之定义，并不认可，转而又说是鲛鱼，并将之视为恶。
嬴政没有太过犹豫，立即命令船队靠近鲸鱼，并采取了万箭齐发的策略。
不一会儿。
“铮铮铮！”
弓弦爆破惊鸣！
一支支巨型箭矢破空而去！
瞬间便洞穿了鲸鱼的身体！
“昂！”
鲸鱼的叫声，原本有些像是远古的呼唤，现在却充满了哀痛的悲鸣。
顿时。
嬴政微微蹙眉……
九卿奉常和九卿少府有些担忧，遂出言制止，理由是应当谨慎行事，莫要冒犯了海神。
然而，捕杀鲛鱼的时机稍纵即逝。
遂，阴阳家邹奭一再力谏，此番能否代表开海成功，威镇四海，以慑万民。
皆要看能否拿下鲛鱼，并将其尸体带回。
一旦功成。
当史载皇帝的开海功绩，必不亚于泰山封禅。
随即！
嬴政不再迟疑，挥手下令。
万箭齐发！
箭如雨下！
同一时间，深谙水性的锐士纷纷褪去甲胄，邹奭见状也脱去了袍服，尔后他跟众多铁鹰锐士共同跳入水中，径直朝着鲸鱼扑去。
前赴后继。
悍不畏死。
好似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立下首功者。
必可封爵受赏，人前显贵。
于是。
半炷香转眼过去。
海水迅速被染红。
因为需要换气，导致没能来得及下潜的鲸鱼，先是被射了致命一箭，后又遭到可不同程度的箭伤。
最后就是邹奭和一众锐士闭气靠近，分别用长戈、利刃……合力彻底结果了鲸鱼……
“哗啦啦！”
只见一条条锁链发出金戈之音。
前端有倒钩刺入鲸鱼体内。
尔后随着众多铁鹰锐士齐力拉动绞盘，鲸鱼尸体缓缓上浮。
紧接着。
便是邹奭和众多舍命击杀鲸鱼的大秦锐士们，纷纷开始被一些小船接收，再重新回到甲板之上，等待皇帝的赐爵表彰。
毫无疑问。
击杀鲛鱼，当谓开海成功的一种象征。
无关善恶。
嬴政能够从鲛鱼逝去的余声中，听到深深的哀鸣。
但他并不会为此停手。
他需要以此为功绩，昭告天下，震慑四海，外加奠定东渡寻找倭岛的国策。
如此。
海上初战。
嬴政大获成功，顺利扑杀了鲛鱼，获得了其尸体……
该有的封赏自然也少不了。
而且还是大赏特赏。
以彰显嬴政的皇恩浩荡。
尤其是阴阳家邹奭，关键时刻领头跳海出击，再加上及时进谏了几句良言，遂获得了皇帝给予珍宝玉石的嘉奖。
阴阳家邹奭大喜过望，连连拜谢。
但这并不是重点。
嬴政随后又正式把阴阳家邹奭提成了国师之职，并赋予了邹奭开海首功，可把邹奭激动的眼眶含泪，各种行出大礼，誓死效忠大秦，效忠陛下之类的。
接下来。
开海船队开始北上，从琅琊前往胶东郡。
沿岸有许东夷齐民，全部看到了始皇开海船队的盛大规模，还有后方隐隐拖行的巨型鲸鱼尸体。
自然而然，万民膜拜。
开海巡视，射杀鲛鱼，给予了东夷齐民极大的震撼。
尤其是沿海的民众，他们没见过什么高耸入云的巍峨泰山。
可他们直面大海长大。
现在皇帝亲至，立马就能捕杀一条巨型鲛鱼，沿海民众理当心生敬畏。
故。
各方获利，民众吃瓜。
唯有鲸鱼殒命的世界达成了。
许尚对此目光深邃……
人啊！
果然是万物之灵长。
他能够清晰感受到鲸鱼的哀鸣，却也完全可以理解皇帝下令射杀鲸鱼的决定。
再观尉缭子……
“许公，你说我现在跳到水里葬身，前往地下之时，能否与那鲲鱼相伴？”
尉缭子想了想，又道：“亦或者我死后能够坐着那条鲲鱼前往地府……相比之下，老子都只能骑只青牛，而我若是坐条鲲鱼，前往地下之时，恐怕就连春秋的诸多先贤，在我面前也得弱上一头。”
尉缭子的思维非常跳跃。
他已经想着自己不如今朝落幕，随后化为魂魄，骑着鲲鱼前往地府。
不得不说。
尉缭子这厮……还真挺敢想的……
许尚咧嘴笑道：“你如果选择跳海受刑，别的我不敢说，反正你肯定前往不了地府……因为你这是死无葬身之地，估计永生永世都得成为游荡在海底的孤魂野鬼了。”
许尚故意出言吓唬一番。
尉缭子闻言果然缩了缩脖子，道：“那算了，我还想着十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呢！”
许尚扶额大笑。
尉缭子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最终只得歇菜认服，不跟许尚一般见识。
半晌后。
尉缭子终于适应了一些。
嬴政那边……也带着扶苏等人乘坐一驾小船，前来了许尚所在的楼船之上。
他们后续要沿着胶东郡的海岸线，北上重回临淄之地。
估计得花费个两天时间。
待开海结束，便意味着东巡完成了前半段，需要打道回府了。
回程肯定也是有很多安排的。
比如前往楚地彭城泗水，打捞九鼎……泗水郡那边已经开始安排起来了，嬴政亲至……
又有之前许尚和孔谦的泰山激辩作为铺垫，豫州鼎是必须得打捞出来的。
不然。
事情没法收场。
泗水郡郡守肯定得第一个倒霉。
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
泗水郡郡守就必然会尽心尽力。
至于受到的天命陨石案件牵连的万余东郡士卿，查证之后，杀几个，再流放几个。
其余人则是网开一面。
按照原计划服从陵邑迁徙政策。
至于为何没有把东郡万余士卿全部明正典刑……
原因很简单。
秦廷斩了田氏一族，以及曲阜孔氏，已经屠刀染血，杀鸡儆猴。
但这都是为了重塑道统文脉，不得不去做。
相比之下。
东郡万余士卿显然就没必要斩尽杀绝了。
毕竟魏地本就很惨了。
如果秦廷选择一压再压，大概率会出现反效果。
另外。
秦廷在临淄宣布了从今以后，秦法将废除连坐制度。
既然这个话当众说出来了。
那肯定就得说到做到。
而不是转头又在东郡杀的血流成河。
言不对行。
就会失去民心。
故。
废除连坐制度，当从赦免东郡士卿开始。
至于或杀或流放的那几个倒霉蛋，则主要查证他们跟田氏一族、曲阜孔氏……是否存在勾连……
只要有勾连。
杀几个正法也就够了。
……
时间来到傍晚时分。
楼船甲板之上。
许尚坐于上位，晚膳开始，分餐制。
嬴政、扶苏、王翦居右。
王绾、邹奭、尉缭子居左。
此番琅琊开海。
要说进步最大，且最为风光无限之人，当属我们的阴阳家魁首邹奭。
他绝对是一步登天，国师之名有了，开海首功也有了，当真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事实上。
这也多是许尚的安排。
他曾让小赵找个适当的机会，保举一下邹奭，平白无故肯定是没法成为国师的。
那么就得寻找机会给邹奭铺路。
而开海之时，射杀鲸鱼，便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只要让邹奭于皇帝面前提出正确的谏言。
狠狠的露一次脸。
尔后再将其封为国师之职，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琅琊开海可是能够比肩泰山封禅的。
邹奭在拿下鲛鱼一事上，力谏抓住机会，必当射杀之。
这就是功劳。
因为部分官员，比如九卿少府和九卿奉常，他们是开海的主要负责人，为了求稳……再加上对于鲛鱼很可能是海神的判断，他们会本能的谏言皇帝，莫要在海神面前擅开杀戒。
一谏鲛鱼为恶，射杀之。
二谏海神为善，祭祀之。
嬴政选其一。
功成！
邹奭理当获取首功。
只是九卿少府和九卿奉常肯定会不太高兴，因为他们出工又出力，最后反而被邹奭给摘了桃子。
尤其是九卿少府，估计得气到晚上睡不着觉。
九卿奉常毕竟还有着组织泰山封禅之功……
不对。
之前似乎因为泰山骤生疾风暴雨。
以至于闹出了后续的天人感应之事。
尽管当时扶苏遵从夫子的安排，都给辩了回去。
但……
过错就是过错。
九卿奉常未能算准天时，导致皇帝在封禅的过程中出现了岔子，这是必须得担责的。
相比之下。
此番皇帝于琅琊开海之际，成功射杀鲛鱼，还能获取其巨型尸体，以彰功绩威仪。
此便是妥妥的预料之外的惊喜！
自然是大功一件。
这么一来的话。
似乎九卿奉常得和九卿少府理应在一起醉酒痛哭，错失大功，他们没这个命什么的。
殊不知。
并非他们的命不好。
而是许尚的手段更高一筹。
提前预知了鲸鱼定会现身，再叮嘱邹奭采取力荐姿态。
也正应了那句话。
会办事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还是……
你身后有没有高人指出一条明路，单靠自己拼搏，属实是太难了。
回到此刻。
邹奭在饭局的开场，便向夫子连连敬酒，他饮五樽，夫子只需意思一下就行了。
尽显邹奭的人情世故。
事实上。
邹奭到现在都有点诚惶诚恐，因为夫子对他有点太好了，好到他都有点无以回报，只能加倍奉承了。
许尚自然也瞬间洞察了邹奭的心思。
他道：“邹奭，现在你有了开海首功，待后续皇帝东巡归途，经过楚地之际，你就需要竭尽全力用自己的国师之名，办些实事了，比如整合楚地巫者，为我大秦所用。”
“另外，阴阳家在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的几个方面，也得根据巫行风俗，与关中的尚武之风进行融合，开创一些新的乐曲，诗歌，舞蹈，礼器。”
“包括衣服方面，从奢华到简朴，以及风水堪舆，你们阴阳家都得负责起来。”
“这国师之位，可不仅仅只是个虚职。”
……
许尚既然把邹奭捧上了高位。
那就是妥妥的对其寄予了厚望。
如果邹奭只会些溜须拍马的本事，许尚反手就会将其拍下去，然后换个更加合适的人上台……比如之前那位九州第一女神相：许负……
说起来。
许负跟许尚还是同姓来着。
奈何。
许负毕竟是女子。
大秦现在虽说社会上都是男女较为平等，可官场是不一样的。
但这个事儿也很好解决。
那就是让许负穿上一身黑袍，尽显神秘即可。
反正阴阳家嘛！
神神秘秘一些。
也是无妨的。
想到这里。
许尚对于阴阳家的国师人选备案，也稍微上了上心，后续他就看邹奭的表现如何了。
“请……请夫子放心，待抵达楚地之后，我定会全力以赴，必不让夫子和赵上卿失望。”
邹奭说着，他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正所谓一口唾沫一个钉。
他既然今天当众给出了保证。
那么后续就真得拿出一些能够上得了台面的成果。
然而。
据邹奭对于楚地的了解。
南蛮之地，巫风盛行，当地某些家族却也根深蒂固。
他若真想成事。
恐怕没那么简单，估计这次得上去拼命才行。
没办法。
机会只有一次。
紧要关头。
若不拿出拼命三郎的觉悟，恐怕难以完成夫子制定的各项任务。
“咳咳。”
许尚举杯示意开口道：“也别压力太大，到时候朝廷肯定不会让你独自为战的。”
嬴政闻言也接过话茬，给予了安抚。
邹奭这才稍微放宽了一些心，尔后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了起来。
很快。
酒过三巡。
夕阳西下。
大海上的落日余晖，风景着实是绝美异常。
许尚饶有兴致的道：“老夫记得之前在讲述国运论的第五课之时，我曾留下一个课题，内容是诸侯注定退场，在郡县制下，将会衍生出一批士族门阀。”
“而分封诸侯代表的是【贵族国有经济】，因为按照井田制，所有土地都是士卿公侯的。”
“直到铁器出现，井田制无以为继，再加上天下一统，推行徭役代分土地政策，更是让全民都能够拥有私田。”
“那么问题来了，以私田制为基础，郡县士族门阀在经过数代人以后，又将发展出怎样的土地经济呢？”
“小赵，东巡至今，咱们又在临淄亲身经历了诸多事情……对于这个课题，你现今有答案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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