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这一天的辛怀起得很早，在辛不易还在厨房做饭时，他就已经坐在了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辛不易切着葱花的手忽然停住，简单清洗了一下就走到了门前，不等门外的人抬手敲门，辛不易就先打开了。
门外举着手的人好像也不是很惊讶。
那是辛怀的组长。
“你好。”组长先一步说道。
辛不易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回头看向辛怀，辛怀却只是穿着短袖长裤，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组长面上有了些笑容。
“好久不见，辛怀。”
辛怀倒了杯茶，垂着头等了一会儿，才低声说：“好久不见。”
辛不易在门前站着，看着组长回身自然地关上了门，上下端详了一番他的身体，这才绕过他走到了辛怀的对面。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组长的语气熟稔，仿佛是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辛怀不太想说话，直到组长的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才抬起头，看向对方那又秃了一点的脑门。
“还可以。”
组长坐下了，后背向后靠着，两只胳膊搭在两侧的扶手上。
“他呢？”
组长说完，眼神瞟了一下辛不易。
辛不易觉得眼前的状况有些难分析，他静静地站着，窗外一只小鸟扑棱着飞起，翅膀扇得太阳闪出波纹，树上一片单薄的叶子落下，被风吹着旋飘远。
那个组长专门穿上的新衬衫，正面还有熨烫过的痕迹，是专门过来拜访的。
辛怀没有看辛不易，声音低低的：
“也还可以。”
屋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组长看看辛不易，又看看辛怀，忽然像过来人一样问了句：
“舍得吗？”
屋子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辛不易没有跑，也没有说话或者质问，他只是慢慢走到了辛怀后面。
组长看上去有些紧张，手揣进了兜里，好像在死死捏着些什么，整个人往后靠着，看着男人越走越近，自己从沙发上起身，后背靠住了墙。
辛不易的手放在了辛怀的肩上，轻轻地。
辛怀没有说话，眼泪顺着脸庞落了下来，他不敢回头看此时身后人的表情，脑中纷繁一片。
“辛怀。”
他早就可以模拟人类的体温，辛不易的指尖也并不冰凉，搭在肩膀上的手像悬崖上的最后一根吊索，辛怀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捆绑着荡在万丈高空。
“没事的。”
“不要哭。”
辛不易的语气依旧和缓，辛怀知真切地听到了对方的安慰，但也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所以泪水才会抑制不住地一直往下流。
辛不易弯着身体拢住了坐着的青年，“能和辛怀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幸福。”
组长看上去不怎么幸福，不管对方现在看起来多么人畜无害，那双臂膀也是能瞬间扭断人类脖子的凶器。
“我还有时间给他做完早饭吗？”
辛不易抬头，视线锁定组长时，靠着墙的人控制着自己镇定下来。
“做，做饭。”
组长重复了一下，手在口袋里握着控制器，心中有了底气，和辛怀商量道：“早啊晚啊的，总有这么一天，你说……”
辛怀的泪水留在下巴上，像一颗欲坠不坠的露珠，辛不易垂着头看向爱人，看到爱人微微点了下头。
组长松了一口气，看向辛不易，辛不易却不看他，只是转过身来到了辛怀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因为辛怀，才有我的存在，你可以支配处置我的一切，不要自责，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辛怀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也像是不敢抬头面对。
辛不易没有眼泪，他没有装过这个模块，但是他会笑，这时他用的最多的来安抚辛怀情绪的方式，现在的他也是这样，嘴角也笑着，手摸着辛怀的头发：
“我爱你。”
嘀——
眼前的人突然垂下了脑袋，抬起的手无力地坠落，辛怀曾在无数个夜晚预想过这样的时刻，却仍是在此刻泣不成声。
他想或许辛不易在门敲响前的那一刻就预算到了一切。
没有穿平时常穿的睡衣，早早的来到沙发上，提前沏好的茶水，还有自己昨夜没有应答的爱意。
组长放下手里的控制器，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心里无比庆幸此次任务完成得足够轻松，此时宽慰着辛怀道：
“知道辛怀你是个聪明人，院里还说你估计已经猜到了，我还不信，这几年辛苦你了，补偿金会打到你的银行卡里，1号的违法收入会进行溯源回流，或者走程序进入社会福利机构，放心。”
组长点开手臂的屏幕，不知道发了些什么，窗外的鸟儿从树上飞起了一片。
“我让后备人员来了，他这个身体倒是做得不错，你知道他是在哪里定制的吗？”
辛怀从始至终没有看向组长，此时终于深吸一口气，带着颤音哑声回答：“E市的那个工厂，他……自己设计开得模。”
组长嘿嘿干笑了两声，门铃这次真的响了，组长高高兴兴过去开门，门外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的十多个人走了进来，一些人在房间里采样，一些人来到辛怀身前，把已经毫无声息的辛不易架了起来。
辛怀的视线随着那双无力垂下的手而动，组长过来把一个硬盘塞到了辛怀的手里。
“后期虽然为了系统安全会删掉一些数据，但你懂得，底层代码还是他，你要不要一起回去做实验……”
“不。”
辛怀摇头，再不看那个已经被关上的门。
“嗯，这是好事，补偿金够你娶个漂亮媳妇儿……帅哥，无忧无虑过完下半辈子，连优选基因库都能为你提供全程定制，这机会说实话我都想要，具体的在盘里，别嫌这硬盘老笨，这种方法最安全。”
辛怀不知道组长作为一个优选者竟然也会这么多话，他甚至宁愿今天来的是陶宜英，这样自己就能早点安静地留在屋子里。
后来组长再说些什么，辛怀都听不见了，当所有人都离去后，他像个幽魂一样回到了床上。
天没有黑，好像又黑了，前一刻还是亮的，又好像暗了，过了一会儿，又或许过了很久。
辛怀爬起来去楼下找东西吃。
厨房的案板上，还有一些被切成碎断，已经失去水分的葱花。
旁边的盘子里用来佐料的西兰花发了霉，在白色的瓷盘上依稀能看出爱心的形状。
辛怀一个人站在房子里。
好像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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