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依旧没有回应，燕朔则微微一笑，提醒道：“天色已晚，夜里凉，姑娘穿得少，赶紧进城吧。”
项小满满腹狐疑，刚要再问，却感觉自己手臂被使劲抓了一下。他扭头看向赫连良卿，见她摇头，这才强压下心中疑惑，策马进入城门。
燕朔无奈一叹，拍了拍张峰的肩膀：“走吧，我会找时机跟少主谈一谈的。”
张峰轻轻点了点头，再不见了一丝项小满平安归来的喜悦，拖着方天画戟，翻身上马，默默跟在燕朔身后，蔫头耷脑，一言不发。
长街上人声鼎沸，到处张灯结彩，中秋的氛围浓厚，家家户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做准备。
项小满与赫连良卿同乘一匹马，沿路指指点点，有说有笑，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张峰。
少顷，燕朔将众人送到郡府门前：“少主，你们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去校场商讨出兵事宜。”
“好，燕叔也早点儿睡。”项小满应道。
燕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张峰，随即勒转马头，领一众骑兵出城，前往校场。
等他远去，张峰才挤出一丝笑意，看向项小满，目光刚一交汇，便又立即移开，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说道：“呃……那个，你们好几日不见，肯定有悄悄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项小满回应，牵着马，快步进入府门。
项小满凝望他的背影，笑意逐渐收敛，轻声道：“看来，你猜得不错……”
他又向着燕朔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燕叔这是唱的哪一出，没来由说那些干什么？”
“无规矩不成方圆，身居高位，当做表率。”赫连良卿同样无奈，轻声提醒道，“进去再说吧。”
项小满长舒了一口气，迈步进入大门，径直前往后宅，把「青骁」安顿好后，回屋卸甲更衣，而后去花厅寻找赫连良卿。
花厅内檀香缭绕，茶香弥漫，刚一进去，就让项小满感到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仿佛整个人置身仙境，连日的奔波劳累，在这一刻得到极大缓解。
“快坐吧。”赫连良卿招呼着，倒了杯茶，放到项小满面前。
“疯子不在。”项小满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身体疲惫虽得到缓解，但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味道，“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不会是跑了吧？”
“瞧你说的，他能跑哪去？”赫连良卿忍俊不禁，也浅酌了一口茶，笑道，“看来，他还是很在意燕大叔的话，不然，凭他的性子，怎会如此？”
项小满的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过，沉默片刻，问：“良卿，你是不是猜错了，燕叔跟他说的，并不是什么规矩……”
“那能是什么？”赫连良卿抢声反问，而后又说，“你仔细想一想，张峰有多少次像今日这般，当着将士们的面口不择言，又有多少次燕叔也在场？”
“我哪会记得这些？”项小满挠了挠头，“我们一直这样相处，没觉得哪里不好啊。”
“是吗？”
“是……是啊。”项小满的声音细不可闻。
其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以他和张峰如今的身份，的确不适合再不分场合的互相调笑打闹。别说是他们俩了，就连当初项谨从南荣回来，给他立下的第一个规矩就是：「军中不比别处，再敢懒散，军法从事」。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强迫自己，平日里要注重言行举止，可强迫自己归强迫自己，他却不愿给身边的人任何束缚，尤其是张峰。
“良卿……”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说，是不是以后，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闹就闹了？就是那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
赫连良卿秀眉微蹙，她能体会到项小满心中的苦涩，却不知如何宽慰，只能轻轻抓住他的手，说道：“长大了嘛，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代价？”项小满小声呢喃了一遍，微微摇头，“可有些代价，根本就没必要付出。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 喜也一天，忧也一天，各处征战，日夜操练，本就很累了，为何还要压抑自己的感情？”
“就因为你们身在行伍。”赫连良卿道，“身份使然，身为将军，就必须压抑自己的感情，你们旁若无人的嬉闹，将士们又该如何自处？你难道忘了当初在柳溪村，何大哥曾说过，「上行下效」？”
项小满沉默了，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茶水在杯中晃动，映出他复杂的神情。他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向窗外，夜色已深，月光如水般洒在庭院中，一片寂静。
“我懂的……”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奈，“只是，我不想让疯子也这样，他性子那么不羁，不顾一切的跟着我，又数次不顾生死救我性命，我欠他太多了，现在居然还要……”
“欠我的，日后还我不就好了？”乍然响起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二人的目光。
厅门前，张峰倚着门框，拎着酒壶，一脸坏笑：“我听了半天了，你们两个多少有点儿毛病，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悄悄话不说，坏事也不做，老谈论我是怎么回事？”
赫连良卿的脸刷的一下红到耳根，又羞又恼的指着张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项小满也好不到哪去，整张脸就跟喝了两坛酒似的，不仅红，还烧得厉害。
他气急败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张峰斥道：“你个死疯子，听墙角就算了，那张嘴就没个把门的，活该被燕叔骂！”
“他没骂我啊。”张峰不以为意，走到二人面前坐下，把项小满杯子里的茶水泼掉，倒了一杯酒，说，“他只是嘱咐我，我们虽然可在私下随意玩闹，但在将士们面前还是要谨言慎行，免得堕了威望，日后不好领兵。”
“那你……”
“我怎么了？”张峰打断道，“我想了想，他说得有理，你现在怎么着也是二十万大军的首领了，日后还会更多，我总得在外人面前给你留点颜面吧，不然日后你一统天下，成了皇帝，还不找我的麻烦？”
“那你刚才还……”
“现在就是私下啊，这里又没有外人，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张峰根本不给项小满说话的机会，“你气不过也得忍着，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你……”
“喝什么茶，赶紧喝酒。”张峰再次打断，把“酒盏”推到项小满面前。
项小满怔怔然呆立原地，指着张峰的手缓缓放了下去，少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回椅子上，端起那盏酒，凝视着张峰，笑道：“要是真有一天，我当了皇帝，一定把你变成我身边最近的人！”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张峰举起酒壶与项小满碰了一下，只是还没喝，突然就反应过来，猛地将酒壶拍在桌子上，咬牙骂道，“项瞻，小爷要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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