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仍旧处在震惊中，尤其是许钊，眼睛就像长在那军报上似的。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裴恪喉结滚动，震惊中带着疑惑：“真是无愧疯子之名，只是我想不通，他是如何解决粮草问题的？”
重甲铁骑的恐怖战力固然令人震撼，但众人都清楚，即便抛开甲胄具装的维护、人员战马的基本素质要求，单是日常粮草消耗就是寻常军士的三倍以上，若非有种种严苛条件限制，这等战争利器，早就被各方势力争相组建了。
“难道……”裴恪沉吟着，看向许钊，“李严不是把景州存粮都带走了，难道他是边打边缴获？”
许钊苦笑摇头，他虽听说过张峰，却连面都没见过，又哪会知道这些。
一旁的林如英却是微微蹙眉，话锋一转：“孤军悬远，如断线纸鸢……一旦进入上方郡，随时可能遇上敌方援军，他无后方支持，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看向项小满，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李严残部已是惊弓之鸟，不必再穷追猛打，是否给他传令，让他即刻收兵回来，最起码，不可轻易深入上方郡。”
项小满缓缓闭上眼，沉默良久，再睁开时，疲惫换上决断：“兵法有云：「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他顿了顿，“姐姐应该了解他，虽常有出格之举，却也无伤大雅，表面不拘一格，实则心有韬晦，我们不知他那的详情如何，随便插手只会给他平添阻碍，倒不如相信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嘴角浮现笑意，“我有预感，他会带给我们一个很大的惊喜。”
……
同一时刻，临乡郡西北边缘，景州之外的千里战场尽头，一座名为怀陟的小县城。
城小墙矮，李严在此不过滞留了半个时辰，便又带着不足六千残军仓皇离开。
城内一片萧条，张峰领着铁骑大军缓缓走在大街上，左右观望，也不知是因为入夜的缘故，还是因为百姓对大军的畏惧，别说商铺开门了，就连一个行人都看不到。
不多时，大军来至县府衙门，府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也听不到一丝动静。
张峰抬了抬下巴，身后的谢明端便领着二十余铁骑策马进入，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便又折返回来：“将军，老样子。”
“这个狗东西！”张峰立时暴喝。
谢明端无奈一叹，不知该说些什么。
另一侧的谢明微勒马上前，问道：“将军，末将不解，加上这怀陟县，李严已经接连六次进城再弃城，却也只是带走各县官吏和粮草，未曾有一次坚守，这究竟所为何意？”
“何意？哼，这老小子鬼精着呢！”张峰愤愤然道，“坚守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一旦被我们赶上，就成了孤军，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带走官吏粮草，给我们制造麻烦。”
“麻烦？”谢明端插话问道，“他不战而退，白白将城池送给我们，怎么会是麻烦？”
张峰瞪了他一眼，又瞥了谢明微一眼，骂道：“你们兄弟俩，平日是不是也该多看看兵书？学学我，我就喜欢看兵书，看到重要的还会抄个十遍八遍，所以我的脑子就比你们活泛。”
他先呵斥带自夸了一通，才懒懒地解释道，“带走官吏，县城就无人管理，就算我们入主，难不成还指望着这群战场厮杀的军汉去审案断案，处理内政？把粮食带走，那就更不用多说了，我们……”
他话到一半，突然觉得极为乏味，干脆不往下说了，直接话锋一转，“谢老大带将士们找地方休整，等探马消息，谢老二领一千骑跟我走。”
谢明微抱拳领命，谢明端却是有些犹豫，试探着劝道：“将军，还要继续抢粮吗？主公追究下来，可不是小罪……”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张峰双目一瞪，因为激动，扯痛腰部刀伤，倒吸了口凉气，才沉声斥道，“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们那叫买！李严把粮食烧了都不给我们留下，我们能怎么办？喝西北风啊？少废话，跟我走！”
说着，一扯缰绳，径直向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谢明端看了自家兄长一眼，见他连连摇头，也不禁无奈一叹，连忙领一营铁骑跟了上去。
方才刚刚入城，张峰就一直在观察，此时径直来到一间挂有「禾丰粮坊」牌匾的铺子前停下。
谢明端不等他示意，便已熟练的下马上前，咚咚咚地砸响木门。
门没开，里面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三息，再不出来，我可强行破门了！”张峰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面甲，如同金铁摩擦。
门扉颤抖着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中年男子恐惧的脸，待看清门外状况时，连忙开门疾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齐齐跪倒在地。
“军……军爷……”
“你是这粮店掌柜的？”
“是，是……”
张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往怀里掏了两下，拿出一张绢帛，交给谢明端，等他转交给那掌柜后，才淡淡说道：“我要买粮。”
掌柜哆哆嗦嗦，满眼疑惑的展开绢帛，却见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今有冀北义军，买粮若干，因未带银钱，特以此为据。」
掌柜一脸错愕，这算什么？
你要是真想买，哪怕是打白条，是不是也该写清楚买卖双方的身份、店铺名称、货物数量、交货日期、还款时限等细节？
倘若不是欠条，而是另一种方式的巧取豪夺，这也犯不上啊，凭你这些兵，掀翻整个县城都轻而易举，想抢一家粮店，那还用得着这等手段？
那就是……
“诶，你琢磨什么呢？”掌柜兀自沉思，张峰便又开口说道，“你把店内所有粮食全部拿出来，再将账簿交给我们，待日后我军入主县府大堂，你就可以拿着那绢帛，去找主官换账册和双倍银子了。”
掌柜一听要全部粮食，顿时慌了神，根本没听进“双倍”二字，连忙叩头：“将军，您，您……您不能这样啊！”
他求了半天，却也只说出这一句话。
张峰皱了皱眉：“你这掌柜的，我都跟你说明白了，你怎么听不懂呢？”
掌柜当然听不进去，又是连声求道：“将军，您高抬贵手，小的还有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要养，实在经不起……”
“行了！”张峰打断道，“一点魄力都没有，怎么做生意？”
刚骂完，又转脸一笑，“你也学学贺氏商行，人家就很有魄力，不然怎么能把生意做这么大？行了，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去换银子，提一嘴项瞻，没人敢不认账！”
“贺……贺氏商行？项瞻？”
“没错，他是贺氏商行的主人，也是冀北义军的首领，你把账记他头上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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