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叹了口气说：“夫人，你有所不知啊，我们镇海虽然是江南，说起来也算是个富庶的地方，
可是我们镇海是个例外，我们这里每年夏季都会来大风，严重的大风会吹垮房屋，摧毁农田，让我们颗粒无收，
就算是普通的大风，也会影响百姓们种田的收成，所以我们镇海越来越穷，一直都比别的地方穷。”
“有路子能转移走的人早就都转移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走不了的人，要是年岁好，大风没来，或者来得不那么大，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些，至少能吃上一口饭，
但像今年，前两月已经来了两场大风了，田里的庄稼全毁了，眼看着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趁着还没入秋入冬，卖身还能卖个好价钱，很多农户家的人就会把女儿卖了，
拿着几两银子，至少能囤够粮食，让全家冬天的时候吃上饭不饿死，反正女儿养在自家也可能会饿死，还不如出去找个人家干活，还能吃上一口饭，
那这卖女儿的人多，买人的人少，这价格可不就低了吗？”
秦海棠听完后沉默了好一会。
是她想得简单了，她没想到镇海这个地方会年年刮台风。
在现代超强台风还会造成伤亡呢，更何况是这个时候，这妥妥就是天灾啊。
那这里县城比其他地方破败也就可以理解了。
秦海棠骑着一匹从京城跟着来到京城的温顺骏马，在买完人后，出城在外面乡间地头溜达。
发现这里确实地势低洼，稍微高一点地方的农田还好，排完水后田里还能有所收获。
可是一些更低地方的农田，已经被倒灌的海水毁了，哪怕这个时候水已经排出去了，里面农作物已经焦黄枯死了。
这种田地，哪怕明年再种植，收成也不会好。
日子只会一年比一年更难。
她路过一片枯死的稻田，发现有一个浑身晒得古铜色的老叟待坐在地头。
他手上叼着一根早就没烟的烟杆子，神色麻木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片天，只是呆呆的看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远处跑过来一个瘦得跟非洲难民一样的五六岁小男孩，跑到老叟身边，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变出一个果子，笑嘻嘻往老叟嘴里塞：“爷爷，野橘子，我跟大头打架抢来的，可甜，我剥好了，特意给爷爷吃，爷爷辛苦！”
老叟红了眼眶，接过野橘子，塞进小孩嘴里：“爷爷不辛苦，爷爷都种不出粮食，野橘子给虎子吃，虎子吃了能长大，爷爷一定会把虎子养大的。”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跟孙子说的，也像是跟自己说的。
秦海棠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一整天的所见所闻都让她觉得很沉重。
她假装随便散步一样，骑着马走到他们那边，远远的对着他们问：“老伯伯，能问下镇海县城怎么走吗？我骑马出来散步，迷路了！”
老叟抬头看到骑着马的秦海棠，就知道她肯定是城里的有钱人。
看到这种骑着马的有钱人他还有些拘束，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指了一个方：“那边，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官道了，上了官道往南走，就是镇海县城。”
“好的，多谢老伯。”秦海棠礼貌道谢。
她又对旁边的小孩招了招手说：“小孩，你过来。”
她笑得很有亲和力，再加上长得好看，还没等老伯拉住他，他就跑到秦海棠面前了，仰着脑袋一脸天真的问：“漂亮大姐姐，你叫我干什么？是还不认识路，需要我带路吗吗？”
秦海棠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去掉包装水果糖，递给他：“你叫虎子是吧，这是我从京城带过来的水果糖，当做你们为我指路的报酬了。”
老伯还在后面喊着不能收不能收，小男孩已经接过水果糖了。
那颗水果糖晶莹剔透的，他实在拒绝不了。
他接过后听到爷爷喊不能要，才手足无措起来。
老伯走过来，搭住孩子的肩膀，局促无奈的说：“只是指了个路而已，怎么能要人家的报酬呢？京城来的水果糖，肯定很贵吧！”
秦海棠笑了笑：“不贵，自家做的糖，看孩子可爱懂事才给的，收着吧，虽然不顶饿，但是甜甜嘴还是可以的。”
小孩立刻露出一个笑容，他眼睛亮亮的看着秦海棠说：“漂亮大姐姐，你真好，你这么好，又这么漂亮，是菩萨吗？”
秦海棠又被逗笑了。
她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又跟老伯闲聊了几句。
知道了他们是前方河后村人，村子就在前面那条河后面。
老伯姓周，那个村子里的人基本都姓周，小孩就叫周虎子。
秦海棠跟他们说她姓秦，以后会在镇海县城住上三年五载的时间，有事情可以去县衙后院找她。
她说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的，然后就在太阳西斜，趁着还有天光的时候赶路回家了。
虎子手里一直小心的紧握着那颗水果糖，直到秦海棠走了都不舍得才吃。
他拿着水果糖回家，央着奶奶把水果糖分成四瓣，分完后每瓣更小了。
他叫来了姐姐哥哥和弟弟，四个人平分了水果糖。
大姐一开始还不肯要，她说：“糖是甜的，补身体，姐姐反正明年可能就被卖了，卖到有钱的人家就能吃饱饭了，不用补身体，这个糖你们两个弟弟吃就好了。”
虎子直接就红了眼眶，他倔强的说：“姐姐不会被卖，家里明年一定能种出粮食的的，姐姐吃糖。”
周老伯在旁边听的又红了眼眶，几个大人心里也很难受。
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生下来养大的孩子，如果不是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谁舍得卖儿卖女呢？
这世道，这年成，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啊。
这样子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海棠到家的时候，天基本上黑了。
后院门口点着两盏明亮的灯笼，知夏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院子门口。
看到秦海棠骑马回来，立刻迎了上去，高兴的说：“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要是再晚一些，大少爷就要派人来找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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