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比试结束一炷香之后，小马驹们已经被鞭响惊得四散奔逃，嘶鸣声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对面的母马群顿时陷入了巨大的焦躁。
一匹通体雪白的母马率先人立而起，发出悠长而悲切的嘶鸣，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目光死死锁住一匹因受惊而格外慌乱、额间有一缕浅金毛的小马驹。
其他母马也纷纷效仿，它们不再安于享用眼前的精饲料，而是挣扎着想要冲破骑士的约束，奔向自己的幼崽。
整个母马阵营，哀鸣震天，场面一度近乎失控。
王平站在场中，神情平静，仿佛眼前这母子分离的人间至情场景早在他预料之中。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躁动的母马，只是目光悠远地望向天际，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所想。
禄赞死死盯着场中，脸色已复杂至极。
他设此题，本意是考验对方是否拥有草原人那般世代相传、深入骨髓的相马经验，却万万没想到，王平竟全然摒弃了“相”的过程，转而直指生命最原始、最强大的情感纽带。
这已非技巧的比拼，而是对自然法则的深刻理解和运用。
“解开母马的约束，撤去中间围栏。”
王平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骑士耳中。
命令下达，阻拦一消失，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近百匹母马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冲向对面惊魂未定的小马群。
它们凭借着一股天生的、无法言喻的牵引，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匹最先躁动的白马，以头颅紧紧贴着额生金毛小马的脖颈，不断摩擦、低鸣，似在安抚；
其他母马也纷纷用嘴唇触碰、舔舐着自己的幼驹，为其解除嘴上的束缚，场面温馨而震撼。
无需任何验证，每一对母子都准确无误地团聚了。
当最后一只嚼子被取下，小马驹依偎在母亲腹下寻求慰藉时，整个校场内外，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神乎其技！王县男真乃神人也！”
“此法看似简单，实则直指本源，妙极，妙极啊！”
草原使团这边，众人面色铁青。
禄赞长叹一声，喃喃道：
“天赋、经验，在此子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他看穿的，是‘心’啊。”
苏合更是神色复杂，低声道：
“老师，还是那句话，此人……绝不能留，若他日沙场相见，必是我草原心腹大患！”
场中，王平缓缓走到一对正在亲昵的母子马旁，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匹温顺下来的白马母亲，它的眼神里已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只剩下满满的慈爱。
他看着眼前这舐犊情深的画面，仿佛是对禄赞，又仿佛是对所有人，轻声说道：
“以力服人，终非长久，唯有洞察其情，顺应其性，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真正的‘胜之不武’。”
他的声音随风飘散，却重重地敲在了在场每一个有心人的心上。
第五场比试，大宣再胜，而且胜得如此漂亮，如此深入人心。
这一时间，太子韩承乾笑了，青王韩泰终于是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节轻轻按了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
一直紧抿的唇线也柔和了许多，看着王平得眼神中多了一些感激，妹妹终于不用和平了，万幸，万幸.......
永宁小主公更是深吸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在胸口的所有恐惧与委屈都吐出去，随即再也抑制不住。
像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庇护的小鹿，冲进韩清遥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泪水迅速濡湿了韩清遥的衣襟。
文官们三五成群，兀自赞叹着方才王平识马之法的精妙，有人抚掌，有人捻须，眼中满是惊奇与钦佩。
武官们则更为直接，他们指着场中那些正被牵走的、灵性十足的白马，交头接耳，眼神热切，已然在琢磨着怎么运用人情或功劳，给自己麾下的精锐部队弄回去一些。
文官群中，李卫面色铁青，宽大袖袍下的拳头悄然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死死盯着场中备受瞩目的王平，周遭的欢呼和赞叹在他听来格外刺耳。
崔颢状若无意地瞥了李卫一眼，将他那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心里闪过一丝算计，嘴角难以自抑地微微上扬，似乎看到了某种可趁之机。
户部尚书戴昼和尚书左右仆射萧靖远、董舒几人，则与对面的草原智者禄赞隔空对视一眼，彼此皆是不动声色地点头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比试虽是结束，但此次草原使团入长安的正事——关乎两国利益的互市谈判，似乎才刚刚开始。
不过之后那些极为繁琐、需要反复拉锯磋商的细节，就不用王平这种年轻人顶上去了，他们这些在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人自会将一切处理妥当。
毕竟，可不能让年轻一辈把风头都抢了不是？几位老臣相视一笑，眼中皆流露出些许锋芒，他们这些老人，可还不算老，宝刀犹未老。
马儿被骑士们带着依次退下，皇宫之内，操场之上，人群渐散，只余下秋日的冷寂与尚未落定的尘土在夕阳余晖中飞扬。
王平沐浴着最后一抹暖金色的夕阳，与身处在高大宫墙投下的狭长阴影里的苏合，分别站在光与暗两处，四目相对，气氛萧索而孤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短暂交汇。
良久，王平拱手一礼，笑容温润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率先打破了沉默：“走吧，右王殿下！”
“王郎中连识马之术都会，让本王诧异啊！”苏合微微颔首，笑着打趣道，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他锐利的眼眸，探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王平身上。
“殿下不知道的多了，”王平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互市谈判结束，下官倒有一奇物想卖给殿下，不知殿下可有兴趣？”
“是何奇物，值得无所不知王大人如此推崇？”苏合顺着他的话问道，兴趣被勾了起来。
“无所不知谈不上，”
王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同平静湖面掠过的微风：“可那件奇物对于殿下，却是价值万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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