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张安仁才姗姗来迟，女人神情疲惫，衣服上还有骑马的褶皱和灰尘，
“锦程。我来迟了。”
见张安仁进来，沈锦程起身行礼，“老师公务繁忙，不碍事。”
张安仁叹口气坐了下来，“本来想隆重为你送行。一直拖到现在也不得空。”
沈锦程知道她焦头烂额便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见她潦草伤神的样子，沈锦程没管住嘴又多言了几句，
“老师，这浙江是高党的大本营。越乱越好，她们出了岔子你在一旁看笑话不就好了？”
“把自己弄这么累干什么？”
张安仁不在意的笑了两声，沈锦程的混账话她听多了，要较真那嘴皮子都要说破。
“我怎么教你的。这种危机时刻，格局莫要局限党政私利。。”
“不然两败俱伤，苦的只有百姓。”
“老师大义，受教了。”
沈锦程面上恭敬，但心底有些不以为意。这可真是天底下一字号的大好人。上次河工的事，张安仁写信告诉顾璘，那边回信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这次浙江内乱，她最好的选择也是作壁上观。但张安仁偏是个傻的，她见不得那么多百姓受饿，四处去借运粮食，这种责任重大吃力又不讨好的事，非得削尖脑袋去干。
这些日子她黑了瘦了，四处奔走就连她的功课也没功夫看。
聊了一会张安仁留沈锦程用饭，饭桌上交代了几句这次去南直隶应试的注意事项，沈锦程听的很是认真。
子、午、卯、酉年乡试，乡试后第二年开春会试。如果沈锦程运气好的话，两场连中便能拿下功名步入官场。
没日没夜苦读一年余载，吃面包吃到恶心，做文章做到手软。现在她终于要去应考了。只是不知道这次的结果是春风得意还是黯然伤魂。
开春之后张安仁给她魔鬼特训过，沈锦程现在拿到题目就能思路流畅地做出，她脑袋里经典范文无数，跟在张安仁身边虽然权谋之术学不到，但是作文的高谈阔论精进不少。
本来是胸有成竹的……
但是随着考期临近，沈锦程越来越紧张。
命运的事情有谁说的准？唐伯虎那么有才但不幸被牵扯到作弊泄题的案子，一辈子都考不上功名。郁郁而终。
已是傍晚，两人在凉亭对饮，晓风和畅，虫鸣悦耳。风景和菜肴都是极好的，但是两人皆心绪不佳。张安仁愁眉苦脸，沈锦程胡思乱想。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小乡试在张安仁那里根本算不上事，但沈锦程还是忍不住跟她诉苦，
“老师……我有些紧张。”
“今年不中又是三年。”
这次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沉浸在政务的张安仁缓缓回神，她宽慰道：
“不用害怕。我看的很准。你的学问到了，正常答题乡试应该名列前茅。”
名列前茅？
沈锦程前世高考也只不过上一普通985而已，算可以但不是筛选出来智力顶级的那批。这次重生她也没感觉自己变聪明，可是考试难度骤然上升。
想到乡试会试那可怕的录取率与时间成本，沈锦程有些头大。她现在更能感受到张安仁这位全国状元含金量之高。
沈锦程叹一口气，“老师，南直隶人才辈出。我真的能名列前茅吗？”
这种一考定生死的大事，哪个平头百姓能淡然处之。范进中举能高兴疯了，这还真不是夸张。
张安仁瞥她一眼，眼底有些傲气，
“你不信你自己，你应该信我吧？你可是我调教出来的学生。”
“虽然只短短一年，但小小乡试。足够了。”
听见张安仁的话，沈锦程心里又多了一些勇气。考前综合症可真是要命。
见她心安一点，张安仁继续交代，
“锦程，你诗书读的很好。学东西也快。但是科举并不全看这个。”
“考场之上有些门道，错了可是得不偿失。”
沈锦程洗耳恭听，“临走之前特来请教老师。”
“还请老师提点。”
张安仁道：“先说这试题。虽考三场，但其中有一场最重，你可知是哪场？”
沈锦程试探性出声，“第一场？”
现代考试也有这样的情况，因为人多一些主考官根本没有耐心完整阅卷，看完第一场的试卷。若是不不满意便不会再看。
不过一般的国家大型考试并不会这样，每人每场的试卷都是分开批改。不会出现特别重视哪场的情况，难道这科举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门道不成？
张安仁点头，
“你们不知内情。科举以三场取士，最初三场并无畸重。但是后来，应试的考生越来越多。”
“人多卷多但是考官依旧只有那些，所以有了初场独重的弊端。”
沈锦程知道张安仁平日总拘着她作四书义，原来是有这种考量。
之前，她的策论、还有“公文写作”、“法律知识”都很薄弱，她想狂补这块，但是张安仁只让她挑一些重点的看，并不像四书经义那样看中。
沈锦程有些错愕，“老师若我初场答的不好，会怎样？”
张安仁严肃道：“那么后边只是草草给你判分，或者根本不看。”
沈锦程抱怨出声：“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是考场黑幕！”
张安仁驳斥道：“初场试四书五经义，最重最难，重初场也在情理中事。”
“在翰林院为官的时候，为师就知道这已经所有考官的共识。细细想来也有理，如果头场文理纰谬、错讹较多，那么后边也不会高明。”
沈锦程受教，“学生明白了。余下这段时间，我会重点攻克四书。”
沈锦程感慨良多，如此看来现代考试还是很公平的，精确到每道题都有专人批改。科举虽然糊名、封闭阅卷之类，但是架不住主考官集体摆烂啊。
这种黑幕要没人跟她说，可真是会上大当。如果按沈锦程自己复习，她可能会重点攻克后两场。因为第一场头场规矩做定，一针一线，一板一眼，虽然有才思，但不能随意驰逞。她一直以为这场拉不开差距。
后两场比较自由，可以随意发挥才情，沈锦程一直以为这里才是超车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内幕居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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