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福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因为他家的掌柜的火急火燎地冲进了他的房间，他发誓，他从来没见过他家掌柜的这般狼狈不堪过。
帽子歪了、鬓发濡湿、双颊涨红、气喘如牛……
“东家……您快看看去吧！撑不住了啊……”
“什么撑不住了？”
海东福大惊。
撑不住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有人打进来了？！
“有四个年轻的姑娘来店里吃饭，只说随便上，不差钱，但就要吃的好，吃的顺心！”
掌柜的终于喘匀了气，他橘皮一般的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可是上一道菜那四个姑娘就挑剔一道菜，怎么都不满意。咱们后厨的四个大厨将压箱底的功夫都使出来了，也没能让那四个姑娘点头啊！”
海东福听着这番话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楚老四人、随便上、不差钱、吃的满意就行……
四个姑娘、随便上、不差钱、吃的顺心就行……
这是报复啊！
赤裸裸的报复！
还是以同样手段还回来的，让自己都挑不出毛病的阳谋手段！
海东福只觉得眼前一黑，缓了一瞬才一把抓过掌柜的前襟将其扯了过来。
“楚老是远近闻名的老饕，他说的话自有权威，众人自然就信。
可四个姑娘，还是特别年轻的姑娘，她们有何本事让众人相信她们所言属实，而不是故意过来找茬呢？
那四个人是何身份？你可认识？”
掌柜的被揪着衣服拎起来更是哭丧着脸如丧考妣，“那四个姑娘其中两个是主子打扮，另外两个一看就只是丫鬟。
两个主子其一我倒是认识，正是那宋氏商行的少主。另一个年岁更小，也就十一二岁，不知是哪家千金。
但是……”
“但是什么？”
海东福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但是就是这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才邪门呢。她能一一报出每一道菜的优缺点，连火候差了几息，油温高了几层都能说的明明白白！
哦，对了，她连咱们是用的活鱼还是死鱼，用的今早的猪肉还是冰冻的猪肉都能说的一清二楚而且分毫不差！
如此恐怖的能力，别说是浸淫厨艺之人，就是普通的食客也能听的懂她那通俗易懂的讲解啊。
自然也就对她的点评心服口服了！”
掌柜的这番话说完，海东福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松懈下来。
掌柜的抚了抚被他抓皱的前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东家，现在那几尊瘟神可还在店里等着呢啊，您看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呵呵、怎么办？”
海东福两眼无神地喃喃道：“认栽呗，还能怎么办！
完了、全完了啊！
早知那如归酒楼如此卧虎藏龙，我何必听从岳丈安排做那马前卒。
如果不出手，无非就是生意惨淡些罢了，大不了缩减下规模。
如今好了，惹得酒楼供应被截断不说，招牌都被砸了啊！
恐怕跟我结盟的那几家也会步我后尘，到时候不得恨死我啊！
这始兴郡恐怕都没有我容身之处了。
岳丈，您害的我好苦啊！”
海东福说着，心口一堵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旁边的掌柜的吓坏了，一叠声地喊着“东家”，又是掐人中又是抚心口的，海家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海家那边如何混乱不说，单说此时的百川酒楼。
和那日如归酒楼一般，也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热闹的好似过节一般。
不过没有多少吃饭的，全是来看热闹的。
或者说，从前一阵子如归酒楼出了事开始，人们就每日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开始等待着今天这出大戏了。
果然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今天这出大戏比那一日的还妙、还精彩！
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比那名声在外的楚老还要厉害！
语气并不刁钻，说话也不刻薄，就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将这些菜一一品尝过去。
中间间或喝一口清水或者含一小块冰块，然后再逐一说出其中的疏漏之处。
有些地方他们听不太懂，可是他们会看人脸色啊。
没看那掌柜的脸色越来越白，那跑堂的小二眼睛越睁越圆，那本来该在后厨炒菜的大厨都忍不住拿着勺子挤到大堂来聆听嘛。
甚至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腰身都弯了又弯，就差没给人磕头敬茶了！
孰真孰假、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眼看着掌柜的已经去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回来，云姝和宋清梧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今日这仗就算结束了。
不仅结束了，还是大获全胜！
那东家海东福看来是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不会再露面了，她们也就施施然起身。
宋清梧让江竹去柜台结账，凡是桌上的菜品，无论她们动了多少，全都一分不差的给对方付钱，但是菜品却不打包，就送给街上的乞儿们分食了。
而云姝却在迈出几步后不忘回头朝着那四个大厨发出了邀请，“四位师傅基本功扎实，稍一点拨就明白要领，可谓天赋非凡。
如果日后在这百川酒楼干的不舒心不顺心，如果诸位不嫌弃阿九年幼，那么尽可来如归酒楼找我。
这百川酒楼能给的，如归酒楼也能给，一应待遇只升不降，四位师傅可慢慢考虑，今日诺言没有限期，静候佳音。”
刚刚匆忙赶来的海东福一只脚还没迈进自家酒楼就听见了这么一番话，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头泛甜。
杀人诛心啊！
毁了自家的招牌还不算，这是要连自家的大厨都一并挖了去啊！
但是再看自家那四个大厨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神情间已满是心动之相，海东福这口老血终于还是喷了出来。
“东家！东家您撑住啊！”
掌柜的惊慌失措的声音随之响起。
陷入黑暗之前，海东福忽然想到，自己跟那几家酒楼结盟之时不也是这般计划的么，用楚老等人砸了如归酒楼的招牌，然后共同狙击如归酒楼的生意，让他们招不到任何一个大厨，切断他们的一切退路，最终将他们挤出始兴郡……
如今他们的计划落空，但是计划的每一步却都如回旋镖一般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可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只是，如归酒楼，宋家，你们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我岳丈薛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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