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钧顿了顿，复而开口：“听说你拒绝了快时尚品牌的联名？”
纪念慈点点头：“批量生产会稀释设计细节。”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里面是刚完成的「云纹」系列——真丝面料通过特殊压褶工艺呈现流动的肌理，搭配可拆卸的珍珠链条装饰。
“这种需要手工熨烫36次的褶裥，机器无法复刻。”
她轻点鼠标，画面切换成那件礼服的完整设计图，“而这款「夜藤」，采用了立体刺绣与渐变染色结合，单是一片叶子的绣制就需要五个小时。”
傅钧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站起身走到一边，伸手轻轻抚过模特架上礼服的半成品，指尖避开银针时的动作格外谨慎。
他俯身细看工艺流程图，袖口掠过她案头散落的草图，忽然抽出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这个藤蔓缠绕的草稿，是你在中央公园写生的那幅？”
纪念慈愣了一瞬，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如此细节。
“是，那天雨后的紫藤花特别美。”
男人点点头以示赞同：“嗯，确实。”
“上季度销售额增长30％，但现金流...”傅钧的目光又流转回来，钢笔尖停在财务报表的红色赤字处，却没有像往常般直接质疑，而是沉吟道：“或许可以调整预售策略，「夜藤」这样的作品，值得更高的定价。”
“我们和米兰的面料商谈妥了账期。”纪念慈调出合作协议，“限量款预售已经锁定200件，其中「夜藤」礼服就占了三分之一的订单。剩下的缺口...”
她顿了顿，窗外传来货梯升降的机械声，“需要两千万启动下一季研发，尤其是高定线的扩充。”
空气陷入胶着的静默。傅钧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反而多了几分探究与欣赏：“我可以注资，但要参与巴黎时装周的选品决策。”
合同滑过桌面时，他特意将合同转向她方便阅读的方向，“占股18％，附加条款是建立独立生产线——特别是高定礼服的专属工坊。”
说罢，他又补充道：“如果需要，我在里昂有认识的刺绣工坊，手艺绝对顶尖。”
纪念慈的神色终于放松，眉眼间都带着浅淡的笑意：“那再好不过了。”
“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签合同？”
“好。”
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纪念慈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玻璃幕墙外，大厦的尖顶刺破云层，晨光正好落在合同上的签约日期——两年前的这一天，她也是这样签下了离婚协议书。
傅钧突然抬手，将散落在她肩头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几乎擦过她的耳垂，动作快得像无意之举。
办公室的空气多了些许的温热，纪念慈的笔尖顿住。
傅钧收回手时虚握成拳，指节轻叩唇角的动作像是在掩饰什么，清冽的道歉声里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sorry，看见你头发掉下来了，担心影响你的视线，一时之间忘记和你说了。”
“没关系。”纪念慈的笑容淡了几分，抬手再次将发丝别到耳后：“谢谢，不过我自己来就好。”
像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傅钧的神色一下多了几分晦涩不明。她刻意保持着疏离的微笑，却在抬头时撞进傅钧暗下去的眼底。
……
曼哈顿的冬夜总被哈德逊河的湿气刺透，霓虹在玻璃幕墙间洇成模糊的光晕。
纪念慈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抬手拢了拢身前的毛毯，手中的姜茶洇洇冒着热气。
两年了，她还是没能太适应曼哈顿的冬季。
傍晚的时候不过是去楼下商超买了点食材，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
窗外的夜景逐渐模糊，脑海里某个人的轮廓却越发清晰。
他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想法冒出来的时候，纪念慈又忍不住在心底鄙夷自己。
明明两个人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却还是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他。
这两年她也接触了不少形形色色客户和合作方，其中不缺乏感情破裂的女性，她们的丈夫有出轨背叛，或是酗酒家暴成性。她们大多数人都能潇洒拍拍手往前走，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
她怪来怪去，最后能怪的，也只有自己。
纪念慈蜷缩成一团，用抱枕捂住发烫的脸，在黑暗中听见自己绵长的叹息。
原来最锋利的刀，永远是回忆亲手锻造的。
……
手机震动，傅钧发来消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站在你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夕阳，比在我顶楼的观景台更震撼。】
她看着这条信息，久久都没有回复。
傅钧确实是她创业道路上的贵人，没有他的投资与决策建议，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今天这个规模。
一开始，傅钧或许只是看中了她的创作理念和设计才华，但后来渐渐的越来越关照她，大到公司的运营策略，小到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已经隐隐超过了投资者与被投资方之间的界限……
纪念慈是有过感情经历的女人，如果连这么明显的苗头都看不出来的话，那也太迟钝了。
不得不承认，傅钧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温润如玉，做事张驰有度，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涵养。但是，面对这样一份炽热的感情，自己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忘掉一个人是真的挺难的，一开始她也相信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句话，可如今却也渐渐改变了想法。
无论再过五年十年，这份隐秘的感情也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埋藏在心底，却并不会消失。
心理腾不出位置就接受另一个人的感情，这对他不公平。
也许正因懂得真心的分量，才更不忍用虚与委蛇来敷衍。
她不止一次的，明里暗里的表达过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傅钧权当听不懂，又或者是略过这个话题和她谈别的。
纪念慈无奈，感情上的事自己没有办法给予他，能做的也只有好好运营公司，让他的每一次投资都变得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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