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你……你是不是这两天冻着了，脑子有点……不，我的意思是，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孙辉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从炕沿上弹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崩塌。
“我！孙辉！”
他一根手指戳着自己的胸膛，力道之大，让厚实的羽绒服都凹陷下去一个坑。
“我，着名演员”
“他！杜松！”
手指又转向一脸错愕的杜松。
“华语乐坛的定海神针！行走的cd！歌神！”
“他！王鸣！”
最后，那根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前国手。
“cbA冠军教头！曾经的亚洲第一后卫！”
“我们仨……”孙辉环视一圈，声音里透出一股悲壮，“……去村口，支个小马扎，摆摊？”
他的戏瘾毫无征兆地爆发了，仿佛瞬间进入了某个悲情角色的状态。
他捂住心口，表情痛苦，眼神迷离，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未来。
“不行，绝对不行！”
他痛心疾首地摇着头。
“这要是被我的粉丝知道了，我的人设怎么办？我那高贵冷艳、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形象，不就碎成一地饺子馅儿了吗？”
他甚至开始自顾自地表演起来，模仿着粉丝们可能发出的评论。
“天呐！辉哥是不是在外面欠了八个亿的赌债？被京圈封杀了？怎么沦落到在村里卖烤红薯了？”
“呜呜呜我的哥哥好可怜，姐妹们，地址发出来，我们去把整个摊子都盘下来！”
“这画面……太美了，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杜松的嘴角抽搐着，那是一种想笑又必须强行忍住的表情，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扭曲。
他承认，这个主意，比起卖签名照那种近乎乞讨的方式，确实靠谱了不止一个量级。
但心理上的那道坎，那道由身份、地位和公众形象筑起的高墙，同样难以逾越。
“确实……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他清了清嗓子，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仔细的斟酌，试图在不伤害方一凡积极性的前提下，表达自己的顾虑。
“我们毕竟是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这么做，会不会……造成一些不太好的社会影响？”
王鸣的思维则要简单直接得多。
他那颗被战术和数据填满的篮球脑，压根没去想什么人设、什么影响。
他就是一个直肠子，关心的是最核心的执行问题。
“摆摊？”他挠了挠后脑勺，满脸都是实际的困惑，“这个我懂，小时候我们家那片儿多的是。可问题是，咱们卖啥啊？”
他的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扫了一圈。
“还有，本钱呢？咱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一分钱没有。总不能去跟导演借吧？那孙子肯定得加一堆要命的条件。”
“空手套白狼？”
一直沉默的学者许鑫，也在这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启动资金是商业行为的核心。没有启动资金，一切都是空谈。”
他的语气冷静而客观，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此外，货源从哪里来？如何定价才能保证利润？销售策略是什么？我们对本地市场一无所知，对村民的消费习惯也毫无了解，贸然进入，风险极高，很可能血本无归。”
一瞬间，刚刚才从浓雾中透出的一缕晨光，似乎又要在“形象”、“本钱”、“风险”这三座冰冷的大山面前，被无情地扑灭。
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苗，摇摇欲坠。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后，以一种井喷式的姿态，彻底淹没了整个屏幕。
【卧槽！卧槽！摆摊！方爹你是什么脑回路啊！我他妈直接当场裂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了！影帝摆摊！歌神叫卖！冠军教练负责算账！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真人秀的神仙画面啊！光是想想我就要笑到邻居报警了！】
【辉哥的反应太真实了，偶像包袱一吨重！笑死我了，还京圈封杀，他怎么不说自己被外星人绑架了呢！】
【辉哥别怕，你要真去卖烤红薯，我第一个去买！买十个！一个自己吃，九个供起来！】
【理智讨论，王鸣和许鑫老师说的才是关键啊，他们没钱啊，怎么摆摊？这不还是死局吗？】
【难道……难道方爹还有后手？我怎么感觉他一点都不慌？】
看着众人脸上那既渴望抓住救命稻草，又被现实顾虑死死捆住的纠结表情，方一凡笑了。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容。
所有人的反应，所有的问题，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形象？”
他的目光，第一个落在了还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的孙辉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调侃。
“孙老师，你觉得，一个演员，是永远飘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虚假神像更吸引人……”
他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有力。
“还是一个能为了团队，为了目标，坦然放下身段，去努力体验生活，去拥抱泥土芬芳的真实的人，更能打动人心，更拉好感？”
不等孙辉回答，他的视线已经转向了杜松。
“杜老师。”
“你写的歌，唱的是人间百态，是喜怒哀乐，是每一个普通人的心声。”
“你觉得，是坐在几百万的豪华录音棚里，靠想象力构建出来的‘人间’……”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蛊惑。
“还是我们亲自站在村里的集市上，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最质朴的笑脸，听着那些最真实的、为了几毛钱而展开的讨价还价声，亲手感受到的那个热气腾腾的‘人间’，哪个……更有力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王鸣和许鑫身上。
“至于本钱，和卖什么……”
方一凡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迟疑，不经意地，却又无比精准地，扫向了堂屋的角落。
那里，堆着他们昨天为了欢迎许鑫老师，从村里各家各户“搜刮”来的，最纯粹的土地馈赠。
金黄的，仿佛还带着阳光温度的小米。
颗粒饱满，炒熟了能香飘半个村子的花生。
经过整个秋天的晾晒，凝结了山林精华的干蘑菇和晶莹剔透的粉条。
还有那几挂在屋檐下被北风吹得干硬，油脂已经渗透到肉里的，黑红油亮的风干腊肉。
“本钱，有时候并不一定是钱。”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笃定与自信。
“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个节目，到底叫什么？”
他刻意加重了每一个字的发音，让它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爸爸的奇幻之旅》！”
“什么叫奇幻？”
方一凡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坐着头等舱去新疆，住五星级酒店，吃米其林大餐，那不叫奇幻，那叫旅游，叫度假！”
“靠我们自己的双手，靠我们的智慧和汗水，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小山村里，上演一场绝地求生！最终挣到我们西去的路费，堂堂正正地踏上那趟列车！”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力量。
“这，才他妈的叫奇幻！”
最后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孙辉、杜松和王鸣心中最后那层名为“顾虑”的薄冰。
轰！
他们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是啊！
奇幻之旅！
他们差点忘了！他们差点把这档节目的灵魂给忘了！
他们被导演的苛刻任务逼到了死角，满脑子都是困难和绝望，却忘了这次旅程的初衷，到底是什么！
什么叫形象？什么叫身段？什么叫公众人物的矜持？
在“奇幻”这两个字面前，那些东西，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孙辉和杜松猛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从彼此的瞳孔深处，清晰地看到了一簇被瞬间点燃的火焰！
那是一种独属于顶尖创作者和表演者的，名为“兴奋”和“跃跃欲试”的火焰！
对啊！
这本身就是一场真人秀！是一场秀啊！
还有比“三料影帝联手乐坛歌神，在穷乡僻壤摆摊求生”更有戏剧张力、更有爆炸性、更有看点的剧情吗？
这个画面要是播出去……
不，甚至不用等到播出！
光是今天的直播，就足以引爆整个网络！
热搜不得直接爆了？！
王鸣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那粗壮的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堂屋里，惊得屋檐下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对啊！”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身下的那张老旧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我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双因为找不到出路而黯淡的眼睛，此刻被一种灼热的光芒彻底点燃，亮得像两颗二百瓦的灯泡，几乎要刺破这昏暗的堂屋。
他粗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不停地搓着，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那是纯粹的、压抑不住的亢奋。
“这不比去工地搬砖有意思多了！”
他一把揽过方一凡的肩膀，蒲扇大的手掌用力拍着，砰砰作响。
“干了！”
“方爹，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许鑫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此刻，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里，审视的意味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欣赏，甚至夹杂着一丝自我解嘲的释然。
他无声地笑了。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些基于现实、基于逻辑的条条框框的分析，在方一凡这种天马行空的破局者面前，显得多么僵硬和可笑。
他不是在解决一个经济问题。
他是在创作。
是在用最简陋的画笔，最艰苦的环境，去描绘一幅最波澜壮阔的画卷。
一个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真正意义上的奇幻故事。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早已不是沸腾，而是彻底的爆炸。
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覆盖了整个屏幕，每一个字都在宣泄着观众此刻无处安放的激动。
【方爹牛逼！！！（本人已疯，有事烧纸）】
【我宣布，方一凡就是我的神！这口才，这格局！这破局的思路！我直接跪下，膝盖都给你磕碎了！】
【“这，才他妈的叫奇幻！”卧槽，燃起来了！我一个躺在床上看直播的废物听得都想立马冲出去干一番大事业！】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现在还麻着呢！】
【你们看到辉哥和杜松老师的表情变化了吗？从抗拒到震惊，再到眼睛里冒出火光！那个眼神的转变，简直可以写进北影的教科书当做范本！】
【影帝和歌神都被彻底征服了！这就是方爹的人格魅力吗？爱了爱了！】
【完了完了，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摆摊环节了！三料影帝卖腊肉，乐坛歌神卖小米，前国手卖花生！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求求了，gkd（搞快点）！我现在就想看！节目组我给你磕头了，今天别下播了行不行！】
【前面的，别急，他们还没启动资金呢！一分钱都没有，看方爹怎么解决！】
【对哦！本钱！那些腊肉蘑菇都是村里人送的，他们总不能白拿吧？】
【坐等方爹再创奇迹！】
外界的喧嚣，屋内的亢奋，方一凡都暂时屏蔽了。
他的意识深处，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此刻正化作一道道数据洪流，如同银河倒灌般倾泻而下，汇成了一曲只有他能听见的，最恢弘、最美妙的交响乐。
【来自孙辉的震惊值+8888！】
【来自杜松的震惊值+9999！】
【来自王鸣的震惊值+6666！】
【来自许鑫的震惊值+7500！】
【来自直播间观众的震惊值+！】
【来自……】
【叮！检测到群体性情绪达到峰值，震惊值获取效率提升200%！】
【震惊值+！】
【震惊值+！】
一连串的数字轰炸，让他视野右上角那串冰冷的统计，正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前所未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六万……七万……
最终，数字定格。
【当前震惊值：点！】
方一凡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懂的炽热。
他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那片无人察觉的阴影之中，投下一小片暗色。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两千一百块？
两天时间？
在导演组和所有观众看来，那是无法逾越的天堑，是足以将人逼疯的绝境。
但在他眼中，这所谓的绝境，不过是一片广袤无垠、长势喜人、等待收割的肥美田地。
而孙辉、杜松、王鸣，甚至包括屏幕前那数千万的观众……
都是最好的韭菜。
好戏，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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