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国公府。
今日，家里堪比过年了。
所有下人奴婢都动了起来。
秦怀道更是穿梭其中，奔波忙活。
陛下来了。
孙老神仙来了。
诸多叔叔伯伯都来了。
齐聚府邸，着实是蓬荜生辉起来，当然，这是最不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阿耶有救了！！！
正堂之中，秦怀道招呼着众人落座，足足十多个炭盆，全都燃了起来，温暖如夏般，舒适无比。
陛下孙老神仙他们亲至，秦怀道恨不得把能招待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摆出来，生怕怠慢了众人。
“怀道，不用再多忙碌了。”
“你阿耶，今天状态怎么样？”
程咬金叫住了正摆弄炭盆的秦怀道，笑着询问道。
秦怀道闻言，赶紧擦擦脸，咽了口唾沫，连忙道：“程公，阿耶的状态，和之前，仍是差不多。”
“阿娘已经去唤阿耶了，等会应该就过来了。”
程咬金皱了下眉，直接站了起来：“秦二哥怎么还动？”
“我们过去就是了。”
“是啊怀道，秦公身患重病，这个时候，怎还逞强？”李靖也是猛地一皱眉。
李世民也已是起身，脸色凝重，看向了孙思邈：“孙老神仙，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吧。”
“叔宝重病缠身，实在不易移动。”
孙思邈自是理解。
不过，话音刚落，正堂外，便出现了一道身影。
“咳咳咳·······”
秦琼裹着兽皮，痛苦的干咳着，由秦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秦琼脸颊仍是白的厉害，精神萎靡，但，见到李世民，李渊，长孙皇后，孙思邈时，仍是强打起力气，一一行礼。
“陛下，太上皇，皇后娘娘，孙老神仙·······”
“恕老臣身子不便，不能施以全礼。”
秦琼咬牙强撑道。
秦怀道已快步走过来，搀扶着秦琼的另一侧。
“哎呀！”
“叔宝，这个时候了，你还动什么？不好生在床上躺着，真的是·······”
“快快快，取坐塌来！！！”
李世民见此，着实是心疼的厉害，立马吩咐。
迅速的，有下人抬来了坐塌。
这坐塌，其实就和后世的沙发差不多了，可坐，也可躺，李世民更是亲自把几个炭盆端到了坐塌两侧。
程咬金，尉迟敬德两人把秦琼从秦夫人和秦怀道手里接了过来，可以说是抱着秦琼，横至在了铺着大氅的坐塌上。
秦夫人见此，不由落泪，心中被如此手足之情感动万分。
长孙皇后把她拉到了身侧，两人坐在了同一张案桌后。
秦琼长长吐口气，这一折腾，似乎有些减轻了些的肚子，又开始剧烈疼了起来，冷汗直冒。
“闪开！”
孙思邈见状，立马走了过去。
何兴友则是把随身携带着的匣子，打开，急忙放到了一旁，并且屏息凝神，站在一侧，充起了药童的职责，给孙思邈打下手。
孙思邈掀开了秦琼肚子上的衣物。
用针。
渐渐地，秦琼脸色缓和下来，整个人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他看着仙风道骨般的孙思邈，深吸口气，无比感激道：“多谢孙老神仙出手！”
“不要说话！”孙思邈把手指放在了秦琼的脉搏上：“平心静气，老道，给你瞧一瞧。”
此话一出，秦琼当即闭嘴。
而正堂中的众人，也都是坐不住了，连忙围了上来，目光齐齐落在了秦琼身上。
秦夫人咬紧了嘴唇，都已开始充血，不知不觉的双手都攥的很紧。
长孙皇后握住了她的手，双手都尽力握着，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但，能陪着秦夫人就已是最好的安慰了。
大堂中，安静如墓。
甚至就连呼吸声，大家好像都屏住了，尽可能的放低，生怕影响了孙思邈的诊治。
城阳抱着小兕子，两人坐在角落里，秦琼身旁已经是围不进去了，可，被大堂中的气氛所感染，两人不知为何也有些慌了起来。
小兕子吃着手指头，那大眼睛瞪得浑圆，直勾勾盯着人群，她好似能感觉到什么。
秦怀道闭上了眼睛，心里疯狂的祈祷着，哀求着，希望孙老神仙出手，可手拿把掐，药到病除！
孙思邈的脸色愈发凝重了。
他收回了诊脉的手指，开始像昨日张楚那般，在秦琼的肚子上游走，并且还时不时附耳贴于肚子上，可每听一次，眉头便深了几分。
李世民的脸色开始沉重。
孙思邈的每一次变化，他都看在眼中。
这一刻，众人都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孙思邈拿起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老神仙·······”李世民声音颤抖，急忙唤道。
包括秦琼在内，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的，仿若就扎根在了孙思邈身上一般，始终丝毫没有任何移动。
孙思邈转过身，走到案桌后，端起茶，饮了一口，沉默片刻，回首，望着李世民，摇了摇头并且叹息。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神震荡，一股“嗡嗡”轰鸣的感觉，包裹了他们的脑海，一时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秦琼脸色如常，躺在那里，只是双眸最深处的那一丝希翼，彻底熄灭，而后，什么都没有说，风轻云淡的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动不动，再望去，好似已死了般。
尽管，对于这个答案秦夫人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看到孙老神仙如此，仍还是没有绷住，泪如雨下，不能自已。
长孙皇后把她搂在了怀中。
秦夫人就像是小孩子样，脑袋深深埋在长孙皇后怀中，悲恸难耐。
秦怀道身子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孙老神仙都没有法子········
孙老神仙都没有法子！！！
“孙老神仙，真的······真的不行吗？”李世民声音颤抖。
孙思邈站在那里，双手垂着，一身道袍，好似也没有了之前的神韵，显得暗淡破旧很多，他望着秦琼，有些伤痛，也有些失魂落魄。
最近这几年，这种神态经常出现在孙思邈身上。
每当遇见无可救治的病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百姓黔首，孙思邈常常都要失神很久。
“天勾已成！翼国公的命，已不在他手中了。”
“老道······老道也已束手无策。”
何兴友看出了孙思邈的不对，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老神仙，这话········这话老夫早就说过了。”
“不怨你。”
“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法！”
孙思邈挥挥手，有些无力的坐下，有些出神：“这些年来，老道行走天下，除了寻找新的药材外，便是救世济人，老道想让天下人都不被病痛折磨，老夫想要医尽天下病人。”
“但，也就是这些年，老夫却越来越觉得，无力了起来。”
“好多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好多好多，都是老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咽气的。”
“哎·······”
孙思邈说着，竟低下了头。
这种无力感，有时候让他彻夜难眠，不能自拔，久久走不出来。
“那种感觉，老道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
“就好像，老道在一个房间里，穷其一生想要把这个房间里的尘埃打扫干净。”
“可是·······可是有一日，当老道擦干净窗户的时候，却发现，这房间外，乃是无穷无尽的大漠，不论老道多么认真，多么仔细，眼看着快要把房屋打扫干净了，可，外面的大漠，只需要一场风，简简单单的一场风········”
“就能把老道辛苦打扫过的所有地方，再覆上一层厚厚的尘埃。”
“医道一途，老道越走，越觉得自己距离终点越远，年轻的时候，老道还能看到方向，可现在，老道回首，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站着，于医道之上，毫无突破。”
“呵········”
孙思邈说着，竟轻轻笑了出来，只是，语气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悲凉，令人为之沉默和难受。
大堂，骤然落寂！
便是秦琼都睁开了眼睛，望着那道枯瘦的背影，为之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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