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
除夕夜，本就是万象更新的好时候，虽说脑袋上面铺满了星辰，可夜晚仍旧冷冽，但是现在，北山上下数万人，却不再觉得冷了。
就在窑洞前面的空地上，有棚子搭了起来。
棚子看上去是有些简陋的，但被茅草，绒毡盖着，更何况里面还燃着成排的蜂窝煤炉子。
北山最不缺的便是煤炭了。
不管是最便宜的煤饼还是说贵些的蜂窝煤，都可以随随便便拿来用。
同时，棚子下，有连接似是不见尽头，足足最少也得有百张大桌排开。
这棚子是褚忠让人紧赶慢赶赶出来的。
昨日先生知会了他后，便是不敢怠慢，神仙里大食堂的饭菜都是自家的生意，订是好订。
虽说刘娘对突然出来的，增加的上万张嘴也有些吃惊，但听到是公子的命令后，二话不说，当场便应下了。
说是除夕夜之前，会命人送来。
自然，有好酒好菜，便总得有个地方让 北山的工人们落脚，所以，一天一夜的时间，褚忠带着人，在窑洞前，搭起来了这个棚子。
当天色暗下的那一瞬间。
神仙里大食堂送餐的车队便开赴而来。
甚至还是胡勇亲自带队。
与此同时，整个北山，陷入了普天同庆的沸腾和欢乐之中。
褚忠是想着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先前并没有告诉大家今夜的安排，而当一笼笼的饭菜，冒着特有的香气被推入了棚子，北山煤矿万众工人，便彻底的不能自持了。
赶忙的，各家都出了汉子前去帮助端菜，上酒。
妇女们便拉着孩子，照顾着老人，落座。
酒，虽然不是秦川酒，却也是长安出名的烈酒。
可以说是没用多长时间，整个棚子里便是混合着浓郁香气的欢乐海洋了。
褚忠没有走。
他要在这里，和北山万众工人一同过年。
同时，他心里也是有些许计算的。
虽说公子没有其他的意思，但，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褚忠总感觉是有点浪费。
推杯换盏。
欢声笑语。
在除夕的背景下，棚子里热闹的已是不似人间了。
褚忠喝醉了。
胡勇留下来了，同样喝醉了。
无数北山煤矿的工人也都喝醉了。
但每个人都咧着嘴笑着，他们觉得明年，会比今年要强的多得多。
这，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褚忠站了起来，他端着酒碗。
一瞬间，棚子下，沸腾喧嚣的众人，也都稍稍的平静了不少。
褚忠望着他们，大笑两声，高声问道：“诸位，这，饭菜如何？美酒如何？”
老石头顶着那张渐渐有些圆起来的老脸，原本浓浓的陇右音，现在却已是半关中腔和陇右腔并行了。
“这还用说吗？”
“褚主管，美滴很，美滴很，美滴很~~~~~”
老石头用这关中话，一连道了不知多少句的‘美滴很’。
“那就好。”褚忠深吸口气，醉醺醺的目光深处，浮现些许的清醒，他继续笑道：“秦川伯把这个差事，知会我的时候，我还怕搞砸了呐，幸好大家满意就成。”
“这一年，就过去了，咱们北山，也有几个月的时光了，想想，还真是唏嘘啊。”
“只是，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散去的宴席。”
“过了年，开了春，不知道咱们这里，还能有多少人留下。”
“下一次过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一同再饮酒。”
“来来来，这一杯酒，敬明日！！！”
“不管咱们下一年身处何方？我都希望咱们大家，能够过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褚忠吼着，一口饮尽。
“越来越好！！！”老石头紧跟着吼了一大声，也一口饮下。
陇右男儿，从来没有怂货，喝酒自然也都是一把好手，就算现在已是有些晕醺，照样是一口饮下。
“褚主管，还请你替我们向秦川伯说一句谢谢啊。”
“是啊褚主管，我们·······”
这一碗酒下去，更有刚才褚忠那番话，棚子下，万人中，有一股情绪开始弥漫。
大家想起来这几个月的经历，都只觉得魔幻的厉害，但谁的心里也都清楚，他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还能庆祝新年，都是因为那个人。
不过，褚忠把他们的话打断了。
刚要再掀起波澜的热情，熄灭，一双双目光，死死盯着了褚忠。
“昨日，先生已是说了。”
“他，也要谢谢你们，是你们，北山煤矿才能是北山煤矿。是你们，长安，京兆府，甚至于更远的百姓，才能不被今年的严寒侵扰。”
“先生说，是你们成就了北山煤矿，这一声谢谢，当是先生要向诸位言！”
“先生也说了，故土难别，天气转暖之后，大家想要离开北山，想要回到故乡，先生会再额外为大家把赶路的干粮全都准备好。”
“好聚好散，北山煤矿必须要对得起咱们大家。这句话，是先生告诫的我，我铭记于心，所以说，大家走的时候，也不要心里存在什么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北山煤矿的心思，该走走。”
“人，终归有自己的选择。”
“希望下次，大家再相聚的时候，能有更好的一面。”
“来，第二杯酒，咱们一同敬北山这片土地！！！”
褚忠再吼道。
只是，这番话落下，棚下原本有些燥起来的情绪，瞬间压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低了下头。
回家！
随着过年的临近，也随着这段时间他们在北山的生活越来越好，这两个字，已开始在这群陇右百姓心里沉浮。
并且，这段时间不那么忙碌，大家串门聊天的时候，也多有聊起来这件事。
开春后，如何选择？
留下？
还是走？
还是那句话，故乡难离，大部分陇右百姓其实还是倾向于开春后便离开的。
只是，这个决定，他们有些不好开口，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是没有想到，秦川伯，竟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原本该是他们对不起秦川伯的事，没想到反过来秦川伯竟然开始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北山煤矿需要他们，这一点，他们很清楚，虽说也有京兆府的工人入场，可主力仍旧是他们。
秦川伯可以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并且给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优厚条件。但现在，他们不仅没有办法回报不说，如此拍拍屁股便走人了，总觉得心里太对不起秦川伯了。
此刻，听着褚忠这番话，大家心中的愧疚更甚。
褚忠没有催促，他默默的把 手里的酒饮尽，便注视着他们，等着。
咕咚！
咕咚！！
咕咚！！！
········
老石头把手里的酒饮尽了，老康头把手里的酒饮尽了，慢慢的，棚下饮酒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是，很多人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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