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众人闻言齐齐变色。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岂会听不出三皇子这番话的弦外之音？
姜忠与姜老夫人对视一眼，方才因重孙而起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与警惕。
姜忠面色铁青，身为臣子，他既不能出言顶撞三皇子，更无法将夺嫡站队这层窗户纸捅破。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站在人群外围的谢清漓眸光微闪，悄悄上前扯了扯姜凌戟的衣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皇子正得意看着姜府众人吃瘪的模样，刚要再开口，姜凌戟突然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此言差矣。”
他面带恭敬却不卑不亢：“此事对殿下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殿下素有贤名，不将这等小善放在心上，这是殿下大度。但我姜家却不能如此，如此大恩，自当重谢恩人。”
说着他目光诚恳地看向三皇子：“敢问殿下，那几位救命恩人现在何处？值此佳节，我姜府理当设宴款待，当面致谢。”
姜忠闻言眼前一亮，这个台阶搭得恰到好处。他佯装恼怒地呵斥道：“戟儿！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还不速速退下反省！”
转头却立即换上恭敬神色，对三皇子拱手道：“不过这小子所言确有几分道理。殿下宽厚仁德，不居功自傲，但我姜家却不能不知礼数。还望殿下成全，让老臣当面谢过那几位救命恩人。”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手中茶盏险些脱手。按理说侍卫的功劳自然该归于主君，他方才说“区区小事”，不过是故作姿态的谦逊之词。
可姜家这番话，分明是要将功劳全数归给那几个侍卫，将他这个主子撇得干干净净。若是拒绝，倒显得他心胸狭隘；可若是应允，这番苦心谋划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三皇子眸色渐深，为了不错失这好不容易与姜家建立的联系，他忽然轻笑一声：“大将军何必如此见外？那几个侍卫本就是奉命行事...”
“殿下！”姜忠突然提高声调打断，抱拳行礼道：“老臣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这等侠义之士！那几名护卫能在职责之外，不惧匪寇救下老臣的孙媳，保住姜家血脉，这份恩情老臣没齿难忘！今日无论如何，都请殿下成全老臣当面致谢的心愿！”
三皇子喉头一哽，那句“要谢也该谢本宫才是”硬生生被堵了回去。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道：“既然大将军执意如此...本宫自当成全。”
他转头对随从冷冷吩咐：“去把救下姜少夫人的几名侍卫都叫来。”说罢重重靠回椅背，眼中寒光闪烁。
谢清瑶见三皇子面色阴沉，心中暗急。她莲步轻移，盈盈一拜道：“外祖父！殿下常与瑶儿说起，最是钦佩您镇守边关的忠勇。如今咱们既结了亲，往后更该常来常往才是...”
姜忠眉头微蹙，面带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他虽多年未归，却也不至于认不出谢清瑶。只是她这般强攀亲戚，硬要将姜家与三皇子绑在一处，实在令人不齿。
大夫人见状掩唇轻笑，声音清亮：“公爹容禀，您离京日久怕是认不得了。这是雪儿错养多年的那个谢家女儿，谢清瑶。如今已是皇上钦封的三殿下侧妃。”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雪儿已与谢大人和离，两家再无瓜葛。瑶儿如今只是谢家养女，与咱们姜家...实在谈不上亲戚关系。”
谢清瑶闻言如遭雷击，娇躯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姜家这是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啊！
她偷眼望向三皇子阴鸷的面容，心中恨意翻涌。好，很好！既然姜家今日这般折辱于她，待来日她与三皇子登上那至尊之位，定要将姜府满门抄斩！
想到此处，她强压下心头恨意，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是瑶儿僭越了。”
三皇子脸色愈发阴沉，霍然起身：“今日除夕，本宫便不再叨扰了。”说罢，一甩锦袖，大步朝外走去，谢清瑶急忙跟上。
姜忠领着众人将三皇子与谢清瑶送至府门外。待回转厅中，他拍着姜凌戟的肩膀，笑声洪亮：“好小子！今日倒是机灵得很！”
姜凌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都是表妹教我的。”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瞥向站在角落的谢清漓，眼中满是钦佩。
姜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朗声笑道：“好，好，都是好孩子！”
姜老夫人也慈爱地点头道：“咱家漓丫头是最有主意的。”她忽然叹了口气，眉间浮现忧色：“只是...三皇子此番吃了暗亏，必不会善罢甘休。”
姜忠闻言，坚毅的面容一沉：“咱们府上的人都警醒些，还怕他一个根基不稳的皇子不成？”
姜老夫人微微颔首，目光瞥向谭茹嫣，眼神陡然转冷：“倒是你，既然怀了凌川的骨肉，就好好在府中将养。若再敢与外头有什么牵扯...”
话未说完，谭茹嫣已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手中的绢帕险些落地。她慌忙低头，不敢与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对视。
恰在此时，府医匆匆赶来，他恭敬地向众人行礼后，立即为谭茹嫣诊脉。片刻后，他面露喜色，拱手道：“恭喜各位主子，少夫人确是滑脉之象，脉来流利如珠走盘，胎儿稳固得很。”
谢清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笑嘻嘻地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谭茹嫣的手腕：“大表嫂，漓儿在乡下时曾跟村里的赤脚大夫学过些皮毛，让漓儿也给你诊诊！”
谭茹嫣厌恶地瞥了她一眼，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手腕被谢清漓牢牢箍住，动弹不得。谢清漓煞有介事地搭着她的脉搏，眉头微蹙，一副认真诊断的模样。
良久，谢清漓缓缓松开手。众人屏息以待，却听她一脸天真地惊叹道：“原来这就是滑脉呀！像小珠子在滚似的，真有趣！”
谭茹嫣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不屑地冷哼一声，甩了甩被捏红的手腕。
厅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姜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指着谢清漓笑骂道：“你这皮猴！装模作样的，倒真像个女大夫！”
待众人散去，谢清漓悄悄拽住大夫人的衣袖，将她拉到廊柱阴影处。
“大舅母。”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犹疑：“您得空时，不妨写信问问大表哥...大表嫂究竟是何时启程返京的。”
大夫人心头猛地一跳。她深知谢清漓素来机敏过人，绝不会无故说这话。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沉声问道：“可是...那胎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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