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悟树庭的公开课教室宛若漂浮在思维海中的枝杈回廊，通透的穹顶映出一层层澄澈光晕，犹如智慧在枝叶间跳跃。
教室由环形石阶构成，长桌与浮写板以几何比例排列，每一席座位后方都悬浮着自动抄录装置，学生们兴奋的窃窃私语。
今日的公开课座无虚席。
七贤人之一即将亲自讲授的消息早已传遍神悟树庭，讲台下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像是蜂群在林间熙攘吵闹。
阿格莱雅带着缇宝·缇安·缇宁坐在教室的最前排，旁边还坐着不知在写什么的遐蝶和抱着一只橙色小奇美拉贴贴的风堇。
那刻夏自从接受阿格莱雅的提议成为专门教导黄金裔们的老师后就很少再公开讲座了。
要不是阿格莱雅来的足够早，恐怕她就得到处寻找被乌泱乌泱的学生们挤跑的幼童身型的老师了。
教室里满是学生们看似悄声的耳语，不着边际的推测，面红耳赤的争执和跃跃欲试的兴奋，这种躁动不安的情况大多都只会在某些德高望重的讲师们的课堂上出现。
“阿雅，好吵哦。”缇宝·缇安·缇宁互相捂着对方的耳朵，向着阿格莱雅眨了眨眼，三个红色的小脑瓜凑在一起，尽可能的减少耳边的噪音。
“吾师，看来我们的选择没错。”
阿格莱雅低头替缇宝理了理衬袍上不安分的襟花，她那双有些无神眼睛始终静静地望着那些躁动不安又喋喋不休的年轻的学者们。
阿那克萨戈拉斯也很年轻，但他已经很有威望……
突然，沉重的大门在无人碰触下缓缓开启，一道光流从门外斜照入室内，金丝震颤，打断了阿格莱雅内心的感叹。
伴随着硬底皮鞋落地的声音，那刻夏步入教室，他所过之处，学生们的思绪都自觉沉静，连复写板都自动暂停记录。
那是一种在老师身上看到极度理性压迫下的静默，虽然那刻夏并未主动显露他在课堂上的威慑力，但教室内的人们却自动将自己归入了统一的逻辑线。
即，不要在那刻夏老师开口前发表让人眼前一黑的言论，毕竟那刻夏老师的身体不是很好，不能总是让他因学生们的愚钝而生气。
阿那克萨戈拉斯的脚步声很轻，学生们都知道，那刻夏老师经常因为沉迷研究而忘记吃饭。
之前上过他的课的学生们已经在口袋里塞满了小零食，准备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埋那刻夏老师一下。
介于上一次那刻夏老师在被某种粉色的花瓣淹没后并未生气，学生们的胆子有的时候可能比树庭的根系还大。
当那刻夏踏上最后一阶石梯，来到讲台前方时，教室内已鸦雀无声，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学生们的眼神中带着光，期待着那刻夏的动作。
那刻夏抬手，将一册封面为深黑镶银的教案轻放在讲台正中，那一声落在木板上的清响，在学生们眼中就犹如真理落锤。
那刻夏环视众人，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在看到阿格莱雅的时候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便继续着他扫视教室的行为：
“相信你们对我并不陌生，我名为阿那克萨戈拉斯，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智种学派的创立者。”
“不必我多说了，第一，别叫我那刻夏，第二，别打断我，沉默是金，切记。
有问题就问，没问题就闭嘴听着，好了，那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那刻夏将手掌按在教案上，轻轻一推，仿佛不是翻页，而是展开了一道从未被观测过的思维切片。
他站在讲台前，声音如他本人一般清冷克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却像是某种被宇宙亲自演绎的注释：
“我们今天讲的是某个单位的生成机制，理论上，它的存在能够解析灵魂，称量混沌。”
他在浮写板上轻轻一划，一个陌生的符号缓缓成形，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计量单位，外形近似于莫比乌斯环，又仿佛一颗正在反向旋转的星璇。
“摩尔。”
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教室里某些抄录装置发出了一瞬短暂的卡顿声。
它们无法第一时间理解这个词的结构，也无法定位它在既有量纲体系中的逻辑坐标。
“摩尔，是指一单位‘谜’的密度，在标准熵环境下，它能触发一次可观测但无法预知的认知跃迁，你们可以认为，摩尔是智性干扰的临界值。”
有学生下意识举手，那刻夏目光一扫，对方立即放下手，缩了回去。
“你们无需现在理解它，你们只需知道，摩尔不是你们眼中那种可以被称量，被演算，被采样的单位，它是一个未定义的终值，是一切误解的公因式。”
讲台下的学生们一开始面面相觑，但很快，一种奇特的情绪在座位间蔓延开来，他们不理解，但他们激动。
他们无法掌握这个概念，但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接触世界尚未命名的知识本身。
有人开始疯狂抄笔记，有人偷偷在抄录板上画出摩尔单位的形状试图解构，有人在思维里快速构建模型却又瞬间瓦解。
但更多的人只是睁大眼睛，像是看着一颗恒星从讲台正中央升起。
阿格莱雅安静地坐着，表情像平静的湖面，但缇宝偷偷看她时却发现她身边被金丝缠绕的笔一直没有停过。
她不理解摩尔是什么，但她也不容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字的组合。
缇宝·缇安·缇宁蹲在自己的座位上，三颗小脑袋并在一起摇摇晃晃，虽然“她们”也听不太懂，但小夏好像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
风堇一边抱着橙色的小奇美拉，一边让它尝试叼着自己的笔写字，遐蝶看上去还在本子上写着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但她已经悄悄将页面折起，藏着今天的课堂笔记页。
课程结束时，没有人出声，就连走出教室时，学生们也仿佛怕打破什么规则，他们大多都是一边低头沉思，一边安静地推门离开。
下课后，教室只剩下少数人还留着，风堇和小奇美拉一起在数桌面纹路，缇宝·缇安·缇宁坐在她身边翻着口袋里的小饼干吃。
而遐蝶依旧低头书写，但不再咔哒咔哒发出笔划声，就好像她只是在静静等待。
阿格莱雅缓缓起身，随着金线的轻微震动，她独自走向讲台，而那刻夏正将教案缓缓合上。
“你今天讲的，摩尔，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单位，阿那克萨戈拉斯，”阿格莱雅那双略显空洞的浅绿色瞳孔就这样平静的望着那刻夏，“请再坦诚些吧，这样，对你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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