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姿仪怔了怔，她看向母亲，这些日子她头发已经变得花白，比从前苍老了许多，向来雍容华贵的女人脸上却满是愁容，眼神中是对这个国家，对未来的绝望，也是对她的担忧。
她甚少见到母亲这般落寞的模样，看着母亲头上的银发，萧姿仪眼眶一红：“母后.......”
李氏眼神中满是慈爱之色：“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太皇太后，你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后，但是我们可以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纵然对不起先帝所托，但你可以对得起自己，人为了自己活着没有错，明知结果是败局何苦还要牺牲那么多人呢。”
“若你愿降，那么多士兵便可以活下来，快过年了，他们的家人也在等他们回家啊。”
“母后也希望你能带着孩子和徐则安一家团聚。”
萧姿仪不免有些哽咽，她抱住怀里的这个孩子，像是抱住了一切的希望。
“母后知道你最开始夺皇位的初衷只是为了徐则安，可现在他已经在楚国了，你的坚持没有意义了，母后不会怪你，没有人会怪你。”
“你不降反倒会招来怨恨，恐怕不等楚国的铁骑踏进京城，夏国人的怨恨就足以杀死你，听母后的，你就......降了吧。”
李氏凝结在眼中的泪掉了下来，她心中如何能不痛，萧家百年基业毁在了她们这一代，她自知乃是罪人，也不愿苟活，却希望萧姿仪可以活下去。
退朝后萧姿仪抱着孩子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瑶琴在一旁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今日萧姿仪回来后便一直在发呆。
她的心最终还是因为李氏的一番话动摇了。
她死了是轻易，活着的人却要为了她的死痛苦一生，尤其是这个孩子，他还这样小，难道要让他不足岁便失去母亲吗？
若她宁死不降，最后这个孩子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萧姿仪叹息一声，摸了摸孩子软软的脸颊，他咯咯笑着，看得萧姿仪更是不忍。
也许母后说得对，为了所爱之人活着也是另一种勇敢。
何苦再让那么多人做无谓的牺牲，谢震死了谢雨凝就失去了父亲，那么多将士死了又会毁了多少个家庭的幸福。
外面雪下得很大，她望向殿外：“快过年了，瑶琴。”
“是啊，太后可是想徐大人了？”
“我没有一日是不思念他的，越是绝望无助的时候，我越希望他在我身边。”
“也许......也许战事结束您就可以见到徐大人了。”
“怎么，你也觉得我应该接受楚国的条件停止这场战争吗？”
瑶琴向来是不会违逆萧姿仪的心意的，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跪下以死相劝。
“主子，瑶琴伺候了您这么多年，倒是不怕死，若主子您不在了，瑶琴也绝不独活，可是主子，现在没有人支持您，您这样苦苦支撑又有何意义。”
“先帝死了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您，祁王也不管，让主子您一个人守着这摇摇欲坠的国家，没有人为您着想。”
“瑶琴自私，只想您能好好活着和徐大人过过好日子，您好不容易有了心爱的人，得到了真正的爱，也有了孩子，明明是该享福的时候了，何苦为了那些人去死，不值得！”
“瑶琴冒犯了，主子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瑶琴本以为萧姿仪会生气，因为她向来讨厌有人忤逆她。
可这次她没有，她伸手扶起了瑶琴。
她有些感动地对瑶琴笑了笑：“你一心为我，我怎么会怪你，这么多年来都是你陪着我，临了了也是你在我身边，可惜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唯有放你自由，瑶琴，你走吧。”
瑶琴一脸震惊：“主子要我走？”
“不是我厌了你，而是你再跟着我没有出路，不如出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吧，这么多年在我身边为奴为婢从未为自己活过，你也该为了自己好好活一番。”
“奴婢不走，瑶琴死也要跟着您，不管将来主子怎么选择，瑶琴都誓死相随。”
患难中见真情，萧姿仪这时候算是明白了。
她摸了摸瑶琴的脸，笑中带泪道：“好，那咱们姐妹便一起看看，看看这未来会如何。”
两人依偎在一起，心也比从前更近了。
这时候萧瑾来了。
萧姿仪擦了擦眼泪道：“萧瑾，你怎么还没走？”
萧瑾深受蛊毒折磨，恐时日无多，原本萧瑾打算自己登基放萧姿仪走，他本就是将死之人，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无非就是一死。
可萧姿仪不肯，她希望萧瑾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和容静看看山山水水，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安心美好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最后萧瑾拗不过萧姿仪，又因为容静的苦苦相求，还是将皇位给了萧姿仪。
萧姿仪以为萧瑾走了，可谁知他又出现了。
萧瑾笑了笑：“还没走呢，想在走之前再来看看你。”
“决定好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走到哪是哪，阿静说喜欢看山山水水的，便随她心意决定了。”
“好，若到了好去处便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联系任何人，免得被人得知行踪。”
萧瑾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于是也劝道：“皇姐，我听说楚国派人来劝降了，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是如今形势不利，你不要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死守了，该降便降。”
“这皇位不过是束缚，是吞噬人性的恶鬼，多少人为了它斗的你死我活，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到死了才知道，有些东西远比它更珍贵。”
萧姿仪明白萧瑾的话，凄然一笑道：“我何尝不明白呢，我萧姿仪骄傲一世，最后却落得这般结局，我只是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了。”
“阿瑾，你说则安会希望我降吗？”
如果这个时候徐则安在她身边就好了，可惜徐则安的回信还没到，她还想再撑一撑。
萧瑾叹息道：“皇姐，依我看，徐则安更在意你自己的心意，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他担心你的性命，若此时我是徐则安，我只想你能好好活着。”
“这样吗......我再等等，等他回信给我。”
“不管徐则安怎么想，皇姐你要为了自己和孩子多做打算。”
“我知道，你放心走吧。”
“我走了，姐姐。”
萧瑾深深地看着她，萧姿仪又要面对离别了。
她转过身去不看他，声音却哽咽颤抖。
“你走吧，一路平安，后会无期了萧瑾，不要再回到这争斗的旋涡中。”
“姐姐，照顾好自己，再见。”
萧瑾转身出了门，走入风雪中。
他终于自由了，他不再是祁王，不再是背负仇恨的萧瑾，没有无休止的争斗，没有无尽的仇恨和算计。
从此以后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该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了。
萧姿仪仰着头任由眼泪流下。
都走了......
她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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