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源看她怔着不说话，微微一笑，慢慢地踱到她面前，作了个长揖。
倩倩慌忙万福回礼。
双喜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到她面前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说：“小娘子别来无恙。”
何济源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一边去，看看周娘子有什么要帮忙的。”
双喜撇了一下嘴：“又来了，平时可是想得什么似的，见到了人就不晓得哪们讲话了。”
倩倩见何济源似乎想踢双喜一脚，忙解围道：“你去看一下吧，给周娘子打一下下手，我看她刚才似乎要去捉鸡呢。”
双喜向她眨眨眼，笑着走了。
何济源似乎在找话题，两人安静了会，半晌，他才说：“去里面坐下否？”
倩倩想着这似乎有点不太好。
湘南靠着瑶地，民风相对开放，对男女大防之类的不是很在意，但假如有流言对本尊也不太好，何况乡间长舌妇可是多得数不过来。
于是婉拒道：“孤男寡女的还是在外面吧。”
何济源又愣了一下，似下了决心似的说：“倩倩可愿意随我去府城？”
见倩倩一脸疑惑，忙解释，“我就要成亲了，我对母亲讲现在的丫鬟不合适跟到去府城，要换一个。母亲也同意了。”
倩倩还是有点没明白，懵懵地问：“不是听说……？”
何济源猜到她要说什么，苦笑了一下：“我提了又如何？最终还不是长辈说了算。答应了又做不到，实在没什么理由好讲。那个人你也是认得的。你做我的丫鬟好不好？家父很是喜欢你，只是家母还没见过。”
倩倩这回明白过来了，想了一会儿方明了，面露踌躇：“奴家是清白人家出来的，不卖人。”
何济源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家不是买人，是雇人。”
“雇人？”倩倩想大约就是像周夫子或者街上有的人家一样，每个月给点钱请那些人做活，或者像长工短工那样子，这样她便觉得好接受多了。只是家里的活，她一时觉得丢不开。
何济源看她脸色不断变幻，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
倩倩抖了一下，半天才静下心来，把手抽了出来。
何济源大约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忙解释：“母亲讲没见过你，不能贸然同意。我又担心时间拖得久了，小娘子也越来越大，心思多了，难免不想东想西，到时你家把你许给别人，那不是剜我的心么？我想来想去想了好久，还向表哥讨主意，最后想到了这个。周夫子也说这个主意还不错。”
倩倩又被吓了一下：“向黄小官人讨主意？”这人是病急乱投医么？
没想到对面的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办法是我们俩合计出来的，既可以让母亲了解一下小娘子，后面更易接受，又可以解了小娘子的围。”
“解奴家什么围？”
“我每觉得小娘子在家很忙，忙着挣钱，如果每月都有月钱的话，小娘子也会接受的吧。”
她觉得这两个不太懂生计的人想出来的法子，怎么说呢，实在有些……，忍着笑问：“月钱多少？”
“三百文或者一石米，任选一个，加四时衣裳，四节节礼。”看倩倩憋着笑，又说，“你放心，真的不累人的，你只要伺候我就好了，且府城的房子后面的院子有一亩多地，你想种菜也好，植蓝也好。
也可以放织机和纺车，你纺纱也好，织布也好，或者在闲来无事染布、画蜡画，我不拦你的。且府城的大户人家多，你也可以接绣活做做，得的钱完全你自己收着。”
倩倩低头想了一下，府城自己是没去过的，不过就算去了，大约也是待在那个小院子里，运气好在城里可以逛一逛。
不过想了想到底都是嫁人，嫁给自己没见过的，还不如他呢。
何况人家还有钱，有点小功名，大树底下好乘凉么。
除了不是正室，否则这可是门顶顶好的婚事，但她也不能自己做主呐，于是说：“这事还是要问一下长辈。”
“那你是乐意了？”何济源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我就去请周夫子跟令祖说。”
也不等她回话，一溜烟走了。
倩倩想着刚才的事，这事变得太快，超过了她的管控理解范围，她头还有点晕，有些没缓过来。
自己要去做何济源的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听过大户人家的丫鬟要做的事，大到管钱管账，小到针头线脑、煮饭做菜、端茶倒水、捏肩捶背，问题是她没做过哪。
算了，她摇摇头。走到火房那里看周娘子炒菜烧火忙得脚不沾地，双喜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便坐在小杌子上帮着烧火拉风箱。
周娘子一脸喜色地逗她，让她莫名其妙。
午饭把柏崽也叫了来陪客。
估计何济源是饭前就跟天开谈妥了，开了特地从府城带来的糯米酒，忙忙地敬酒。
倩倩帮着上菜时还偷看了下何某人的脸色，见其喜气红润，还有点不以为然。
女子是不能跟客人同桌吃饭的，周娘子和她在火房里的小桌子边吃。菜是一样的，就是分量少了一些。
双喜和其他人一起在另一边的杂物房里吃。
周娘子看她吃得香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倩倩，到了别人家里记得小心谨慎，多看多听少说。大户人家跟平常人家行事不一样。”
倩倩有些吃惊：“以后想出来还是可以的吧？何小官人说只是雇，又不是卖。”
周娘子看她似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想是不知里面还有哪些弯绕，便轻轻地提醒：“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怎么会，奴又没卖身，就算是为妾也是可以出来的吧。”敢情她根本不懂何为妾。
“那你晓得何为妾么？”
倩倩低头看着桌面，慢慢说：“我只晓得妾不如妻，还会被打被骂。不过娘娘也不必太担心，嫁人就是碰运气，哪个晓得会哪样呢。何小官人的心事我一直都晓得，我也晓得成不了他的正妻，另嫁他人还不晓得怎么样。
那些卖妻、典妻、租妻、随意打人的我也不是没听过没见过。”又叹口气，“人活一世，还是让自己舒心点吧。我就不信，进了他家会比在自己家更辛苦。娘娘讲大户人家，何家是有多大户？”
周娘子愣了下，没想到她说出这番话，这才说：“我也是听说的，具体好大户也没亲见，不过是比一般人家好一些，有些婢仆、田地、山林、水塘、店铺。当然是算我们这边的，跟江南或者是书里的富贵人家也比不过。”
倩倩想也许是午田朱大户那样的，有几百亩田地，那朱大户家无有功名，不也纳妾纳婢？
周娘子看她似是而非，看似懂又不懂的样子，就觉得有的有些心酸，平时如此伶俐的人。也是，世俗的东西有多少记在了圣贤书上。
“娘娘觉得何小官人为人如何？”
“这人还是挺好的，我听夫子说，他的功底很不错，如若坚持努力，可能会中举人也说不定。”
“那进士呢？”
周娘子笑笑：“能中举人就是烧高香了，祖坟都冒青烟，若是进士那就是看命的。若命里有贵运，那就会中了。”
倩倩也笑了笑：“我也晓得科举之路艰难，那么多困于场屋，考了几十年没中举的一大把。我也只是问问。”
“你愿意是再好不过了，看他的样子以后对你也不会差。总比嫁个穷人家，天运好时还得温饱，不好时被卖掉也是一两句话的事好。”
倩倩想她这不会是应何济源所请来套自己话的吧？无论如何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反悔也无用。
她猜公公肯定是同意的，何氏更不用说，一年十二石米呢。
饭后订契约时双喜笑嘻嘻的想要向她讨糖吃，吃了何济源一个眼刀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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