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体内的声音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我下沉。但痛苦并未远离,它变成了背景里永恒的嘶鸣,在我每一寸骨头缝里尖叫。背上的“东西”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灼痛或蠕动,它更像是一株找到了肥沃土壤的寄生植物,根系穿透皮肉,缠绕骨骼,冰冷的触须沿着我的血管缓慢而坚定地蔓延,所过之处,留下一种被异物填充、标记的诡异肿胀感。
我能“听”到它在我体内生长的声音,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像无数细足在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丝微光刺破了我意识的重霾。我艰难地掀开仿佛粘在一起的眼皮,视线模糊,涣散。
我仍然身处在祠堂之中,四周一片死寂,只有我轻微的呼吸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脚下的青砖地面散发出阵阵寒意,仿佛能够穿透我那单薄的衣物,直抵骨髓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那是血腥与灰尘混合而成的刺鼻气味,让人感到一阵恶心。然而,在这股味道之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它就像陈年墓穴被打开时涌出的腐朽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爷爷的脸占据了大部分视野。他跪在我身边,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灰败得如同被抽干了生机,嘴唇干裂,微微哆嗦着。他浑浊的眼睛里,血丝密布,那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绝望,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死寂的疲惫,以及……一种让我心脏骤缩的、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复杂情绪。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像砂纸摩擦着朽木,“感觉……怎么样?”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仿佛被无数的砂石填满了一般,无论怎样努力,也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声音就像破旧的风箱一样,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我不敢乱动,因为只要稍微动一下,背上那寄生之物就会像受到惊吓的蛇一样,猛地收缩一下。这一缩,就像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我的肉里一样,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疼得我眼前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落,瞬间浸透了我的额发,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完全被那可恶的寄生之物所控制。
“别动……”爷爷的手按在我没有受伤的肩膀上,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制。他的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活气。“听着,小子……没时间了。”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
我的视线跟随过去,瞳孔猛地一缩。
供桌旁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那图案扭曲、诡异,中央的核心部分,赫然与我背上正在生长的符文有几分相似,但周围环绕的符号却更加古老、更加蛮荒,透着一股不惜一切代价的凶戾之气。
是血。爷爷的血。他的左手手腕上,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血珠,滴落在地,融入那个邪异的图案中。
图案的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块颜色暗沉、刻满了细密咒文的龟甲,已经碎裂;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却异常锋利的青铜小刀;还有几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黑色骨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祖宗传下的‘夺煞逆生’阵……”爷爷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干涸的生命力里挤出来的,“本来是……是同归于尽的法子……用施术者的魂飞魄散为引,强行剥离、转移活咒……”
他的呼吸变得困难,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才继续道,眼神死死锁住我:“但现在……祖棺里的‘那个’醒了,跟着你回来了……这阵法……压不住它,也救不了你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沉入无底冰窟。连这听起来就邪门无比的拼命阵法都没用了吗?
“那……怎么办?”我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爷爷的目光移回我的脸上,那眼神深处,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断。
“只有一个办法……”他凑近我,冰冷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找到‘它’……找到从棺里出来的那个‘你’!”
找到……它?
那个顶着我的脸,不知是鬼是祟的东西?
“它……是什么?”我艰难地问,恐惧让我的牙齿都在打颤。
爷爷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深刻的恐惧,仿佛光是提及,就会引来不测。
“是‘影’……是债……是咱们陈家……世代用开棺折寿换来的‘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秘辛即将揭晓的战栗,“每一口冥棺,镇的不是寻常尸煞……镇的是‘因果’,是‘业障’!开棺者,以自身阳寿为柴,暂时平息棺中之‘业’……但业力不消,只会累积、沉淀……最终,在血脉最相近的后人身上……显化而出!”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我背上那活物般的诅咒。
“这就是显化!是咱家十几代人开棺积下的滔天业力,借了祖棺的阴秽和你开棺的契机,活生生造出来的‘业身’!棺里那个‘你’,就是它的具象!它现在……来找你了,要取代你,要拿走你的一切,了结这段绵延数百年的‘因果’!”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业力?报应?活生生的业身?
我们陈家世代折寿开棺,不是在平息祸患,而是在累积更恐怖的业债?而我,成了这数百年来所有业债爆发的出口?那个棺中的“我”,是要来索取代价的“债主”?
“为……为什么是我们家……”巨大的荒谬和恐惧让我几乎崩溃。
爷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崩溃的惨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祖上……犯了忌讳……窥了不该窥的‘秘密’,动了不该动的‘棺’……从此……陈家男丁,世代以此为业,以寿元为押,赎罪……也……也在等一个契机……”
他的话语开始断断续续,气息越来越弱,手腕伤口流出的血,颜色也变得愈发暗沉,几乎发黑。地上的那个“夺煞逆生”阵,光芒正在急速黯淡,周围那些龟甲、兽骨,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祠堂里的长明灯,灯焰再次剧烈跳动起来,颜色由幽绿转向一种不祥的暗红。神龛上的牌位震动得更加疯狂,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没……时间了……”爷爷猛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样东西塞进我手里。
那是一个触手冰凉的硬物,形状不规则,像是一块黑色的骨头碎片,表面刻着密密麻麻、比我背上符文更加细微复杂的纹路。
“拿着……‘引路骨’……它能……带你找到‘它’……”爷爷的眼睛开始失去焦距,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找到‘它’……在‘它’彻底取代你之前……要么……毁了‘它’……要么……”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抓住我胳膊的手无力地滑落。
他最后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未尽的嘱托、深沉的愧疚,以及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地上那个以他鲜血绘就的邪阵,光芒彻底熄灭。周围的龟甲、兽骨,在同一时间,“咔嚓”一声,尽数化为齑粉。
祠堂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牌位疯狂的震动声,以及背上那活物般诅咒不断生长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而我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冰冷刺骨的“引路骨”。
找到它。
要么毁了它。
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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