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
值夜的郡兵们，在火炉边围成一圈，搓着冻僵的手掌。
“瓦在响？”
有人听见头上一阵脆响，嘟囔了一句。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愿意抬起头扫视一圈。
就能看见屋脊上越过几个人影。
可今夜的风实在凛冽。
吹动瓦片也不奇怪。
他们仍旧是挤在小小的门房里，维持着体温。
就连从郡府门外走过的孙泰，他们也不去理会。
“竹杖挑动云帐，布囊装满星霜。”
孙泰偏要一探虚实，摇动铜铃，唱了起来。
“三山踏破芒鞋底，五岳量完鹤氅长。袖中八卦转天罡，符头朱砂未干凉。”
看门房还是没有动静，孙泰又把声音提高了几分，
“人说那——铜钱眼里乾坤小，怎知我——浮世身中道法广！”
“道长，城内宵禁，还请回。”
郡兵出言相劝，孙泰仍旧唱词。
“看这，雕梁画栋连霄汉，原是痴人魇梦乡。金满箱，银满箱，转头化作纸钱荒。不如我——金丹药石养心性，何似我——奇门遁甲安家邦？”
“快走，快走！”
郡兵们见他在门口手舞足蹈，不情愿地离开了门房。
“哈哈！贫道，可是惊醒梦中人呐？”
孙泰见他们出了门，赶快掏出一叠黄符。
“有要改命格的，且拿这张九转还阳箓，有要解冤愆的，且受这张三清破煞咒！”
“原是售符纸的，买上几张。”
借着门口的灯笼，他们瞧着血红的符头，都掏出钱来。
“非也，非也，贫道分文不取。”
不要钱，有这好事？
一人一手，一叠黄符转眼分尽。
“多有叨扰，贫道告辞了。”
孙泰单手行礼，迈开四方步，慢慢走远了。
郡兵们各自拿了符纸，赶快回门房取暖。
“有股鱼腥味。”
一进门，就有人觉出不对来。
“拿根火出来。”
关紧房门后，有人随手从火炉里抽出一根木柴。
“鱼，鱼油？”
等他们看见湿黏的墙壁和不断滴落液体的房梁。
总算是明白了这腥味的来源。
“小心火。”
鱼油是引火之物，这满屋子的鱼油，落上个火星可就糟了。
随着木柴放入炉内，郡兵们松了一口气。
“赶快把火炉抬出去。”
来不及去想，突然出现的鱼油，郡兵们刚要打开门。
哐啷一声，门就落了锁。
“谁，谁？”
众人正慌乱之间，又觉得胸口一阵灼热。
赶紧掏出一看，是阴燃的符纸。
“不好，快把门撞开。”
没等他们动作，纸灰带着火星飘落满地。
“只待油尽灯花落，方求无极长生方！”
孙泰哼着曲，火光猛然照出自己的身影。
“郡府起火了！郡府起火了！”
他赶紧喊了几嗓子，随后钻进小巷里。
掏出一叠黄符，往之前定好的十八家大族的大门上贴。
“帆起，帆起。”
孙恩望见郡府火起，招呼起教众。
孙泰本来是要按着师父的遗嘱，出海寻访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却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舟山。
舟山没有仙人，只有渔民。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而在舟山，他总算理解，师父为何将三卷天书传给他。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
名士用放纵和享乐，来表达自己对现实的不满。
渔民没有那么优厚的条件，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方式。
“捕得一鲸来，换得万家暖！杀！”
一声号子响，教众们分成几队，去寻找孙泰留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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