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宗自开派以来，除奸扶弱、斩妖降魔，以护天下安宁为己任……”
八卦台上，引领师兄在口若悬河地说着凌霄宗，富安听得直打哈欠，“还有多久才到选徒啊，我都快累死了。”
最不耐烦听这些的富安挤了挤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时宴觑他一眼，“高台之上必有仙尊长老在看着，你这副样子，怕是不想被长老选上了。”
闻言富安才提起眼皮，做出瞪大眼睛认真听讲的样子。
气蒸霞蔚、日浮天光，在众人的交谈声中，高台之上的云雾散去，露出坐在上首的长老们。
“开始了开始了，那就是掌门吧，真厉害，要是我能拜在他门下就好了。”
“你想屁吃，掌门那是随便收徒的吗？你能拜在长老门下就已经是天资过人了。”
修仙之道盛行，但凡家中有些门路的，都会被送来拜师，如同过江之鲫，能拜入凌霄宗，哪怕做个外门弟子，也算是已经半只脚开始踏入门了。
能拜进三尊门下，要么天资卓绝，要么就是修仙世家或者是达官贵族用资源砸出来的，总之个个都得是人中龙凤。
更何况，最负盛名的清汝仙尊从不收徒，只剩下另外两尊，机会就更是渺茫了。
“今我凌霄宗第九十八代弟子传承，皆由诸位有缘之人所承，请各位依次述道吧。”
一身天蓝色弟子服、气宇轩昂的引领弟子志得意满地开始宣布流程。
上山途中已经历经过证道这一环节，现在述道则是让有自信能被三尊或者是进入内门成为核心弟子的天骄主动，也是“求缘”。
富安四处看了看，径直就跨上八卦镜中央，“我的道，是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话音刚落，中央的气流以肉眼可见的波动漾开，围绕着他打旋儿，喷薄而出的汹涌灵力温和地漫入他的体内。
金光八卦台，隐天地誓言之力，若是证道者所言皆本心，则灵力反哺，一得两便。
反之直接道心崩溃，毕生不得寸进。
所以有胆量能站上去的人，自然也是心无杂念的。
“这小胖子，没想到道心这么稳，难怪想拜入掌门门下。”
凤焉眼尾的火焰纹一挑，轻笑着道。
不管台下议论纷纷，金光八卦镜之上的动静渐渐平缓，露出富安激动地朝时晏挤眉弄眼的神情。
时晏简直没眼看，在又有两人上台证道均通过之后，自己也阔步上前，扬声述道：“我的道，乃是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随之响起的，便是天边应和的雷鸣，似有弧极电闪，掺杂在回旋的灵力光点里，明光烁亮。
镜笙原本淡漠的神情陡然生出一丝波动，眉间一动，温和又极具威严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如何荡？”
时晏发尾绑着的绸带飞舞，“腰悬一剑，斩邪魔歪道，以丹心一寸，护万方安宁。”
掷地有声。
也让原先端坐在上方的乌丛云嘴角的笑愈发扩大，径直出声询问：“你可愿入我门下？”
引得凤焉和其余长老都吃惊地看他。
这老头今日犯什么毛病了，以往最尊重掌门的人，竟然想当着掌门的面挖掌门明显有兴趣的人。
乌丛云轻咳一声，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实在是太着急了，有些局促地转向镜笙，“掌门，这弟子我实在是喜爱，不知可否割爱？”
“听他自己的意愿。”
这便是不会同他争抢了。
当即开口说教利诱：“我忘云峰主权衡之道，正邪如何区分，善恶如何抉择，正适合你的雷灵根修行，助你平心静气，若入我门下，天材地宝皆任你选择。”
三尊之一亲口承诺，且如此亲和，底下的人都炸了，这时晏当真是要崛起。
可出乎众人意料，时晏拱手行礼，姿态谦卑，“望您见谅，小子心中之道，愿跟随清汝仙尊门下，以剑道证心，为生民立命，求护万方安宁。”
直白的拒绝让乌丛云面色凝滞，好在高台之上的术法让底下弟子均看不清神情，否则便是真失仪了。
“我忘云峰弟子数仅十人不足，若你入门，便是我的亲传弟子。”
只听声音倒是依旧一派祥和，不死心地继续慈和劝诫。
时晏坚持不变，“多谢您的厚爱，但时晏想走自己心中的道。”
【你看着，那个乌云要使坏了。】
鬼鬼祟祟藏起来的大圆嗑着瓜子看热闹，对着术法遮掩下脸色不好的乌丛云指指点点。
浮玥一身藤紫色法袍，日光暖阳下被染就碎金光纹的脸更美得近妖，但周身清冷又淡漠的气氛，却让她更像是被奉在高台之上的神明，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寻个机会，把乌沉春引来。]
乌沉春灵根已毁，现在正是消沉到极点的时候，弟子大会这么朝气蓬勃的场地，怎么能少了他呢。
她就是记仇，乌丛云这人不痛快，她现下便觉痛快。
【得嘞。】
乌丛云眼睛下瞥，背在身后、想要施法的动作突然被一阵刺骨的冰冷冻住，浑身如同坠下冰窖，灵力流动也停滞不前。
光鳞片片伴随着一阵清香拂掠而来。
“皎皎。”
镜笙原先的寡淡面孔被眉目间的笑意碎裂，出声喊道。
浮玥发丝未束，散漫漫披散在身后，还挂着点凝结成冰的露珠，朝镜笙微微颔首，径直落座于左侧玉台。
“清汝仙尊，是仙尊。”
底下的声音在浮玥出现的那一刻便开始喧嚷，盈溢出满心的欢喜与崇拜。
修仙第一人，浮玥在他们这些新入门的弟子眼中，可谓就是神仙了。
往上数个几代甚至再久些，就很少有人见过她了，如今能在这弟子大会上看见她，简直是意外之喜。
“皎皎你怎么来了？想收徒了？”侧方的凤焉一脸好奇与惊喜。
浮玥勾唇未语，示意他们继续刚刚被打断的事情。
灵力刚被解封的乌丛云王后靠了靠，惊恐几欲淹没了他，方才那灵力，熟悉得直接能知道是谁的。
视线偷偷往左侧瞟去，又连忙按下自己心中的那些坏心思，想偷使术法诱哄时晏的动作是再也不敢弄了。
好在浮玥性情淡漠，不管俗事，这次只是恰好碰上，没给他个当场没脸。
否则乌丛云自己心里也清楚，暗地里偷使手段，一被捅出，自己这忘云峰恐怕就要变成忘云谷。
忘云峰主修权衡之术，掌公正法纪，善引起人心中的各种暗念。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使，实在是太心急。
时晏的眼睛里陡然染上雀跃，声音带着孺慕和崇拜：“仙尊，时晏想入您门下。”
懒懒地靠坐在玉台之上的人，由于周身那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气质，在众人眼中硬生生变成了肆意潇洒的姿态。
潇洒的浮玥面上神情不变，暗自传音给自家师兄。
镜笙眉头微动、眸光流转，顿了顿，开口朝下方眼睛亮晶晶的时晏道：“清汝主剑道，你灵根纯粹，但杀伐之气过重，不如入我门下，习静气之法，也可中和你周身的血气。”
在时晏怔愣后想要拒绝的话还未说出之前，补充道：“若有空闲，也可去碎琼玉修习，你可愿意？”
入掌门座下，还可得清汝仙尊的指导？
这不就是相当于两个师傅吗？
两峰资源都可以用，还能得掌门首徒的名号，这好事儿还不赶紧接了。
富安眼睛都快直了，赶紧给时晏使眼色，结果眼角都抽抽了时晏也还在犹豫，恨不能上去直接给他一锤。
空山新雪后的清冷香气在时晏的身畔拂过，也将他浆糊般的脑子一下给敲得清醒，拱手跪下：“徒儿参见师尊。”
“好。”
染着熟悉香气的玉牌被光带送至眼前，时晏顿了顿，双手接过。
耳边似乎传来声极清脆冷凝的笑声，随风一晃就散去，仿佛是他的错觉。
富安抬手撞了撞时晏的胳膊：“你小子厉害啊，以后记得给我留饭。”
此方修仙不避食欲，但修仙门人均会食用含有灵气的灵谷、灵物，越是修为高深，所食用的灵食越灵气充盈。
现在时晏当了掌门弟子，富安唯一的期待就是他给自己多带点灵食，毕竟他想拜入掌门门下，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随后其余通过了金光八卦镜试炼的人均被长老收入门下，无云道人倒是没有选任何一个徒弟。
“富安，你也随我来九重霄吧。”
想了想，决定加入符箓修习大军、为大家提供后备物资的富安刚要往那边走，就听见云端传来的动听声音。
“哦。”
直到片刻后长老均化为流光，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我也被掌门收徒了？”
手指反指着自己，一脸不可置信。
也有些呆愣的时晏被他的咋呼喊回神，无奈叹口气，扯着他的袖子往九重霄正殿去。
“嘶，你又掐我？”
胳膊上的痛感明显，时晏一把拍歪富安的头，原本还掐着他手的胳膊被滑落。
“我这不是想确认下嘛。”富安讪笑，随即又是满眼亮晶晶，“那我们就是师兄弟了诶，我比你大，应该我是师兄吧。”
九百八十八级台阶延伸向上，静穆肃然，日光洋洋洒洒铺陈而下，位于最顶端的殿门承载着万千笑意与祥和。
隐在树荫下的乌沉春仿若一尊雕塑，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天之骄子喜气洋溢，志得意满。
原先，他也是这样的。
失落与难言的情绪翻涌，乌沉春没再看，转身就走。
也许一辈子都是个废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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