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
雨下个不停，凉意席卷了天地，薄雾笼罩下，临汝城死寂一片，对未知的恐惧，使数万江东军军心涣散。
“真的要降于曹贼吗？”
临汝城上，孙瑜的声音响起，让孙贲、孙辅、周泰、潘璋等将目光看去，孙瑜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挣扎，他紧握剑柄，指节发白，对于这样的事实，即便是到现在，孙瑜仍是无法接受的。
为什么就会这样？！
明明在此前，富春孙氏在江东诸郡呈横扫之势，可如今，却被曹昂给打的四分五裂，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了。
“唉…”
孙贲轻叹一声，不再看他这位堂兄弟，而是望向了城下，雨幕中，周瑜在吕蒙的陪同下，朝着前方缓缓行进。
“先生，他们来了！”
曹彰的声音响起，那双锐利眼眸盯向前方，鲁肃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为饮茶做着准备。
夏侯楙见到这一幕，心中是带有感慨与敬佩。
瞧瞧人家，无论是在何时，都表现得如此镇定。
难怪大兄会如此看重。
“瑜见过翊公子。”
周瑜的声音响起，让夏侯楙从思绪下回归现实，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周瑜，只见他神情坦然，朝孙翊所站拱手行礼，随即，夏侯楙的目光落在孙翊身上。
“这里没什么翊公子，只有孙翊。”
孙翊努力克制情绪，避开了周瑜所行之礼，语气尽可能的平和道：“将军，我家先生恭候多时了。”
嗯？
吕蒙惊诧的看着孙翊，似不敢相信这是孙翊能有的表现，毕竟在往日，孙翊向来桀骜，可眼下却……
“公瑾。”
鲁肃带有笑意的唤了一声，打断了吕蒙的思绪。
“子敬。”
周瑜表情复杂的看着鲁肃。
二人无言的对视，个种滋味唯有自己清楚。
“请。”
鲁肃撩撩袍袖，伸手对周瑜示意，周瑜微微颔首，迈步朝前走去，在一众注视下周瑜落座。
鲁肃执壶，将煮沸的水倒入茶盏，热气如雾腾起，茶香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公瑾尝尝此茶，产自庐江六安，此茶带有独特香气，深得长公子喜爱，故被取名六安瓜片。”
周瑜表情有变，看了看鲁肃身前的茶盏，又看向了鲁肃，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抛开其他的不谈，仅是这新茶之道，当今天下鲜有可以追上曹昂的，以炒制之法，取代过去煮茶之法，只以沸水逼出茶香，这新颖的方式不仅提升了茶的清香，更将饮茶从繁复的礼节中解脱出来，赋予了茶全新的定义。
对于六安瓜片，周瑜是不了解的。
此茶没有在江东地界流通，周瑜熟悉的是另外几款茶，只是眼下周瑜的思绪，并不在这茶上面，而是在别处。
“公瑾，请品鉴！”
鲁肃轻推茶盏，目光温和的看着周瑜。
“有劳了。”
在吕蒙走上前，行至鲁肃跟前时，微微对鲁肃一礼，随即便端起茶盏，转身朝自家将军走去。
周瑜接过吕蒙所递茶盏。
“这茶是取自六安，水是赣水，而公瑾所持茶具，是汝一带建窑烧制，故名汝瓷。”鲁肃端着茶盏，面露笑意的对周瑜介绍着。
可这在周瑜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败的不冤啊！！
作为指挥一方的主将，周瑜如何会不知晓，于战场跟敌交战，是对双方投入精锐的直接较量，但这仅是明面上的，而在看不到的地方，还存有太多的较量，其中最至关重要的就是战争潜力。
哪怕在前线存有差距，可在后方供应上，能够不间断地输送人、物、粮等，是能够左右战局走向的。
曹昂真正厉害的地方，不在投入前线的兵力有多少，而在于其能从所节诸州，源源不断调动资源的厉害。
孙策有什么？
只有江东四郡。
关键是这片地域，还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一旦说前线战况出现不利，或者陷入到僵持之下，必然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跟公子比起来，孙伯符差的太多了。’
浅浅抿了口茶，看着表情复杂的周瑜，鲁肃心头生出感慨，仅仅是对茶、瓷、丝、布、纸等诸业扶持及发展，鲁肃就能看出些门道来。
公子这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什么。
出自士族的他，太清楚出身不俗的人，对于奢侈的追求和要求，毕竟这是体现他们不凡的所在。
新茶、新瓷、丝绸、特制纸这些产物，在地方的需求是呈现累年增幅的，这些赚取的钱财也是很多的。
有需求的地方必有利益。
对于这些产业的把控，曹昂素来以严厉着称，即便是到最后的贩卖，想要参与其中，必须要加入某地商会商行才行。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必须要参与竞拍。
可竞拍也不是谁想参加就能参加的。
必须要做有贡献才行。
曹昂就是用这一环扣一环的方式，深度将一帮群体捆绑到曹氏战车上，谁要是想要中途下车，就必须要承受对应的代价。
可问题这不是谁都能轻易承受的。
对付特权群体，曹昂是有一个个办法的，其中就包括镇压除根这一选项，正是靠着一系列组合拳，使得曹昂治下诸族没有人敢公开唱反调，因为他们都亲眼看到了，那些唱反调的下场是怎样的。
可孙策呢？
在对付特权群体一事上，除了镇压这一选项外再没有别的，可问题是孙策还没有贯彻落实到底。
“秣陵已被攻克，吴县已被包围，公瑾，留给你选择的时间不多了。”在这等境遇之下，鲁肃突然讲出口的话，让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露出震惊的神色。
曹铄、夏侯楙他们也是一样。
“这不可能！！”
吕蒙双眸微张，瞪眼看向鲁肃，“且不提……”
“子明！！”
周瑜斥责声响起，叫吕蒙心下一紧，随即强压怒意的垂首退下，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浮现种种。
“如果某要据守到底呢？”
迎着鲁肃的注视，周瑜面色平静道。
“最多五日。”
鲁肃伸手对周瑜说道：“如果到期，公瑾仍没有做出选择，那肃当指挥诸军，向临汝发动猛攻，待到城破，一应顽抗者尽数处决！”
曹铄、夏侯楙、孙翊无不屏息凝神的看向鲁肃。
只是在他们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鲁子敬吗？
“哈哈！！”
周瑜仰天大笑起来，“这才是鲁子敬啊！！”
作为好友，对鲁肃的脾性，周瑜再清楚不过了，看起来为人宽厚，待人随和，可实际上呢，鲁肃是脾性豪爽的，骨子里最是果决，一旦下定决心，便如利剑出鞘，毫不容情。
“既如此，那瑜要思量一二。”
周瑜大笑之余，看向鲁肃，“对此，子敬没有异议吧？”
“没有。”
鲁肃摇摇头道。
“告辞！”
周瑜将茶盏放下，起身朝鲁肃拱手一礼，随即便转身离去了，看着周瑜的背影，鲁肃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周公瑾到底是周公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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