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西面出口通道处,人潮稀疏,空荡孤寂,但却仿佛蕴含了致命的吸引力一般,此刻无数叶家弟子的视线,皆汇聚于此。
昏暗的天象下,一名黑袍老者从内缓缓走出,老者鹰眼锐利,苍老褶皱的面皮上,视线沉稳冷肃,俨然给人一股极深的压迫感!
“这是三长老?他也要对付叶逸吗?为什么?二少爷明明就没错!”
“为什么?呵呵!这位族弟,你还真是蠢笨如猪!这么快就忘了?叶超少爷可是三长老的亲孙子,他当然是给叶超少爷,报仇来了!”
“二少爷这下完了!三长老不仅地位尊崇,还执掌监察大权,上至族长、诸位长老,下至弟子族人,都可以随意发难,是真正的人尽皆惧!”
“不错!三长老除了位高权重外,听说还极为记仇,叶家内凡是落入其手中之人,历来非死即残,眼下二少爷将族规践踏得如此彻底,被三长老盯上,他岂有好果子吃?”
叶逸从冰冷的地上爬起身形,抬头看着纵步而来的鹰眼老者,这一刻,四周的唱衰之音萦绕耳畔,他忍不住眉头紧蹙。
三长老叶无道执掌监察,历来只对族规负责,确实远非二长老、九长老可比,其乃是叶家最难对付之人!
由二长老、九长老主持审判,他们还会考虑舆论和大局,审判的出发点,始终以叶家利益为重。
但三长老却不一样,三长老的立场,永远都是叶家族规,是叶家祖制,哪怕审判的结果有损大局,其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立即执行!
这是因为,族规由长老议会制定,祖制更是代表叶家历代老祖的意志,故而三长老所维护的,其实是叶家宗法那不容侵犯的绝对权威!
心中思虑间,叶逸紧蹙的眉宇,又再次舒缓了下来。
正好,若无三长老对他践踏族规的罪行,盖棺定论,他又如何从两派相争的漩涡中,彻底脱身呢?
况且,即便真的坐实践踏族规之罪,他就不相信,自己今日,真能翻船!
侍立礼台下方的叶秋荣、叶云涛等人,在三长老现身后,就一直目露讥讽地注视叶逸,待看到后者满脸阴沉的模样,他们纷纷眉开眼笑,目光得意了起来。
就算二长老和九长老,因放任坐视,而丧失开庭审判的资格,但三长老,可是一直都在医护堂内救治叶超少爷。
他老人家并未旁观血性一战,更谈不上对今日上演的同族相残,置之不理,其威严未受丝毫损伤,谁敢阻拦质疑!
三长老选择现在出面,明显就是因为二长老等人无可奈何,所以才压轴登场,如此看来,三长老始终是站在大长老这边的。
在大长老与三长老的联合打压之下,他们就不相信,这区区一个小小的叶逸,还能逍遥法外!
......
广场北端,呼啸的狂风中,黑袍闪动间,三长老的身形迅捷而至,刚到礼台下方,他便冲着北端礼台袖袍一挥。
“族长和大长老,两人高高在上,他们爱惜羽毛,当众敷衍推责也就罢了,二长老、九长老,你等怎么也放任践踏族规的罪犯,逍遥法外,”
“身为叶家执掌刑罚和教化的实权长老,对残害同族,大逆不道的弟子束手无策,你们就是这样开庭审判的?”
面对鹰眼老者的问罪,坐于礼台左侧末席的九长老,老眼开阖间,一道冷漠的嗤笑声,响彻而出。
“老身和二长老,公然坐视少年弟子,当众同族相残,自己早就成戴罪之躯了,又哪来的资格,开庭审判嫌犯!”
相较九长老冷漠嗤然的姿态,二长老轻捋胡须间,虽面冷如铁,但态度却平和了许多。
“三长老,老夫已无追究叶逸残害同族的权力,你若觉得不妥,可以全权主持审判,亲自追究叶逸践踏族规的罪行。”
二长老说完,不再理会追责而来的鹰眼老者,他径直闭上双目后,便同族长大长老一般,陷入了休憩的状态。
见到三长老出现后,广场北端上演的这一幕,无数围观的叶家弟子,顿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叶逸的言辞,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吗?
竟然逼得二长老、九长老,当庭承认失去审判的资格!只能请三长老,以践踏族规之罪,来接手主持审判。
众人目瞪口呆间,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才真正意识到,叶逸的言辞,究竟蕴含了多么巨大的杀伤力!
冠台东侧,叶秉皓叶潮平等人,看着家族迅速完成的权力交接,霎时无不面色阴沉了下来。
三长老如此顺利地接过审判权,明显就是与激进派联手,对叶逸进行致命打压。
看来,二长老、九长老之所以迟迟不对叶逸判罪,反倒任由叶秋荣肆意诬告,从而诱导叶逸践踏族规,再由三长老亲自出面对付叶逸。
恐怕,这才是家族的真正审判!
广场北端,三长老飞身重回礼台,落座于右侧次席后,当即一声冷喝,“叶家监事堂何在?”
浩大之音传遍四方,随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顿时令无数叶家弟子,眼眸骤缩。
只见嗒嗒声响中,一支踏着威严步伐的队伍整齐入场。
队伍中,人人身穿玄青缎锦服,胸前绣有独角獬豸,持鞭挂令,俨然给人一股光明正大之感。
“竟然连监察队都派出来了吗?”
无数议论声中,伴随监察队入场,原本戍立台前的执法队,齐齐退散,转而由监察队分散开来,侍立台下。
指挥监察队接管庭审现场后,为首的监察执事,站在礼台下方,恭敬俯身。
“叶家监事堂已到,请三长老下令。”
在全场众人的注视下,只见高坐席位的三长老翘起二郎腿,慵懒地斜靠着座椅,手中摩挲着椅上雕刻的獬豸,眼皮微抖间,倏然目光一冷。
“践踏族规者,当作何处理?”
监察执事,在挥手喊人抱来法典,当众翻阅后,高举展示道,“回禀三长老,践踏族规者,依叶家律令,应当废除修为,乱棍逐出叶家!”
霎时间,伴随法典高举,一道道金色文字,升空漂浮,全场叶家弟子,蓦然震惊轰动了起来。
这便是三长老的威严吗?
之前二长老和九长老主持审判的时候,除了寥寥几句审问和指证外,一直未进行半点有用的判决,而三长老一来,竟然直接命人搬出法典,这般威势,难怪让人又敬又畏!
看着广场北端漂浮半空的法典金文,叶雄叶云燕等人,顿时无不目光低垂,深深叹气。
不愧是执掌监察的三长老,不愧是只维护族规威严的监事堂,一旦出动,即便是再耀眼的天才,都难逃陨灭的结局!
今日,将族规践踏得如此彻底,叶逸这下是真的危险了!
北端礼台上,听完监察执事的回复后,鹰眼老者斜靠座椅,他头也不抬,眼皮耸拉间,缓慢摩挲着座椅上雕刻的独角獬豸。
“叶逸,族长和大长老,地位在本座之上,他们的放任坐视之罪,本座虽无权处理,但也会禀奏老祖,据实弹劾。”
“尽管族长和大长老,放任同族相残当庭上演,但这不是你诋毁家族,践踏族规的理由,你可知罪?”
不等叶逸回答,鹰眼老者松开把玩獬豸的手掌后,蓦然微微定神,头颅轻抬间,终于将俾睨的目光投射而下。
“叶逸,冠礼大典还未举行完毕,你满打满算也还是一个未成年的稚子。”
“念你年纪尚浅,且族长和大长老放任在先,只要你当庭认罪,本座可以赐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听到这公然拉拢的言辞,全场无不沸腾,三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他明明主持判决而来,为何还要说出这样一番话?
就在全场众人纷纷诧异之际,叶雄、叶云燕等人,蓦然双眼微凝,皆不禁轻舒了一口气。
看来,三长老想要拉拢叶逸。
不过想想也对,如今随着叶超被淘汰,三长老急需在五大天骄之中,再次扶植一个能够继承他意志的弟子。
毫无疑问,如今叶逸被保守派所弃,正是他施以援手,当众接纳的好机会。
叶秋荣抬头间,看着三长老展露而出的仁慈姿态,目光急剧阴沉了下来,长老们,这是要过河拆桥吗?
自己先前还在长老的指使下,率众控告叶逸,并于大庭广众之下,大声揭露叶逸的阴谋。
但如今,三长老却当众施舍怜悯,莫非真的不打算严惩叶逸?一旦三长老放过叶逸,那他叶秋荣怎么办?
就在叶秋荣撰紧拳头,目光阴晴变幻之际,一道传音,悄然传入他的耳畔,只不过这一次,传音之中,似乎不再苍老。
“叶秋荣,不必心疑,家族并非真的要宽恕叶逸,而是现在的局势,已经发生变化,单凭践踏族规之罪,根本无法当众严惩叶逸。”
“你继续听吾之命,当庭说出叶逸勾结域外邪魔之事,放大叶逸祸乱叶家的危害性,如此,家族才好当众严惩叶逸,令其万劫不复!”
虽然传音的语气,和之前有了不少变化,但听完传音后,叶秋荣瞬间欣喜,再次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他昂首挺胸,阔步走出人群,冷眼直视北端礼台,微微鼓起一口气后,便高声质疑道。
“二长老、三长老,你们真要宽恕叶逸吗?叶逸此贼,勾结域外魔道,祸乱木华郡,原来还没有什么证据,但他此番阴谋算计叶泷,并且公然践踏族规之举,就是最好的证据!”
“小小年纪,心肠歹毒不说,更是大逆不道,可见,他确实勾结域外魔道,今日之举,全是为了祸乱叶家。”
“如此奸恶重罪,岂能轻饶?弟子请求当庭诛杀叶逸,方不负皇朝铁律,并维护我千年叶家的安定!”
此言一出,叶家陡然震动,这一次,不光叶家弟子,便是外族来客,甚至就连傲慢看戏的姜冷妍三人,都难以置信。
在大典之上,当众直言,自家族人勾结域外魔道,反被包庇,那岂不是说,整个叶家都在勾结域外魔道?
如若不然?叶家又岂会包庇勾结域外魔道的叶逸?
若今日叶家处理不妥,一旦被皇朝,被上宗,亦或者心怀不轨之徒知晓,以此大做文章,恐怕叶家危矣!
而就在全场震动之际,北端礼台上的一众叶家化散老者,却突然眉宇紧蹙了起来。
这一道给叶秋荣传音的来源,似乎并不来自叶家内部,气息波动来自于山门之外,看来,有稀客临门啊!
全场哗然之际,只见礼台上方,暴虐铁血的二长老,蓦然睁开老眼,冷眸含怒,一声厉喝。
“大胆叶秋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诬告诋毁,叶逸是否勾结域外魔道,我等化散长者,岂能不知?”
“况且,三个月前,域外魔道祸乱木华郡之事,叶逸是否勾结,皇朝和上宗,已有定论,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
“来人呐,将诬告诋毁的叶秋荣拿下,押往阴风山脉,废除叶家弟子的身份,罚挖矿五十年!其子孙后裔,不得再以叶氏为姓,且三代以内,为奴为婢,以儆效尤!”
......
待到刑罚执事上前,指挥一众执法青年,将绝望磕头,哭泣求饶的叶秋荣羁押离去之后,广场北端,终于重归平静。
这时,伴随高坐礼台次席的三长老,冷肃发声,霎时间,场内的气温,陡然降低。
“叶逸,考虑得怎么样?说说吧,你是选择忏悔认罪,还是继续狡辩?”
看着三长老冷漠的姿态,全场众人的目光,再次转向叶逸,这一刻,几乎所有的叶家弟子,无不希望叶逸,赶紧叩首认罪。
从二长老杀鸡儆猴,当庭严惩叶秋荣来看,明显长老们,已经动了真格!
他们相信,叶逸但有半句抗拒之言,接下来,等待他的,必将是来自叶家最残酷的雷霆镇压!
北端礼台之下,气氛压抑至极,只见叶逸微微抬头后,其清秀的面容间,淡漠的姿态,未改分毫,话音依旧傲然。
“二长老、九长老方才召开的审判,本就不合法,本少对抗非法审判,极大地维护了叶家审判的公道性,何来不尊家族,践踏族规一说?”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无数叶家弟子,顿时睁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二长老杀鸡儆猴之后,叶逸面对家族的问罪,竟依然不知悔改!
非但如此,其姿态,反倒越发悖逆狂傲!
究竟是他痴傻愚笨,听不出三长老话音中的拉拢之意?还是他对三长老的拉拢不屑一顾,并不想投身三长老麾下?
随后,无数人纷纷转头望向北端礼台,但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三长老似乎雷声大,雨点小,竟然对叶逸的答复,毫无反应!
而就在这时,只见盘坐蒲团的叶逸,挺直胸膛之后,目光转冷,反倒抬头对着北端礼台,骤然大声发问。
“既然三长老不回话,那就说明,本少的回答没有任何问题了,因此,本少姑且可以认为,今日本少一直无罪无过。”
“敢问三长老,既然本少的做法,并无丝毫不妥,本少无罪无过,那家族为何一直要逼迫本少,当庭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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