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二十年腊月的清晨,志摩答志港外的海面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薄雾。今川家的庞大舰队刚刚起锚,破开平静如镜的海水,向西驶去。旗舰大帆船的船舱内,炭火盆驱散了海上的寒意,今川义真正与刚刚登船的志摩水军统领濑名氏俊、九鬼定隆交谈。
“志摩国府城那边,武田陆奥守已经去处理安堵状的事了。”濑名氏俊恭敬地汇报,“按计划,我们志摩众的一艘安宅,两艘关船、十二艘小早已全部编入本队。”
今川义真点头,目光扫过海图。此刻的舰队规模已达空前——四艘安宅船如同移动要塞,十二艘关船如忠诚护卫,数十艘小早船如狼群游弋,加上那艘巨大的遣明船和十余艘荷船,整支船队在海面上绵延数里。这已不仅是使团,更是今川家在东海道制海权的具象化展示。
“报!”舱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水手单膝跪地,“西北方向有船队靠近!海雾影响,无法辨识旗帜!”
船舱内的气氛骤然紧绷。
关口氏广立即起身,阵羽织的下摆划出凌厉的弧度。“数量?”他的声音冷静如铁。
“约二十艘,以小早和千石船为主,队形松散,不像战阵,但……规模不小。”
今川义真与濑名氏俊交换了一个眼神。志摩水军刚刚汇入,西北方向来的只可能是……
“传令各船:弩炮上弦,投矛手就位,关船前出警戒。但未经号令,不得先行攻击。”关口氏广的命令迅速通过旗语传递整支舰队。甲板上响起绞盘转动、武器碰撞的金属声,战斗准备在沉默中高效完成。
大帆船升上前桅了望台,了望手眯起眼睛,试图穿透渐渐散去的晨雾。
时间在紧绷的寂静中流逝。今川义真走到船头,海风吹拂着他鬓角的发丝。
朝阳终于彻底跃出海平面,金光刺破残雾。海面的景象逐渐清晰。
“看到了!是……服部党的船!”了望手的声音带着释然,“我看到左京亮大人的船了!”
甲板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呼气声。但紧接着,了望手的语调又变得迟疑:“不过……船上还有其他人。很多……像是僧人打扮?”
“僧人?”今川义真皱眉。
关口氏广已经举起从夏季台风吹到骏河湾的葡萄牙船只上的远见筒。镜头中,服部党的船队正减速,并派出一艘小船高举白旗与大幡作为信标。船头上站立的那人,正是服部友贞。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那些船只——确实有许多人穿着深色僧衣,有的甚至赤膊露出纹身,手持薙刀或棍棒,与规整的水手截然不同。
“愿证寺的人?”濑名氏俊低声说,“他们来做什么……”
小船顺利靠拢大帆船,服部友贞矫健地攀上舷梯。他今日穿着正式的水干袴,腰间太刀用紫藤绳系着,登船后首先向今川义真深施一礼。
“三河守大人,关口大人,濑名大人。”他的礼节一丝不苟,“奉权大僧都之命,服部党船队前来汇合护航。”
今川义真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却越过他,投向那些僧侣装扮的船只:“服部左京亮,这些僧众是……”
“回禀三河守大人。”服部友贞再次躬身,“此乃愿证寺证惠上人派出的护航船队,共八艘,僧兵及水手约二百人。证惠上人言:权大僧都远行参拜,伊势教团当尽地主之谊,护佑海上平安。”
今川义真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他缓缓转身,望向东方——那里是伊势神宫的方向,也是此行最终的目的地。
也难怪我们的“呆瓜”疑惑,此时泥轰佛门和神道(当然此时还没有后世那种神道教的概念,只是说祭拜日本本土诸神的所有信仰统称)之间,存在一定的互斥(面对佛爷恶僧们的铁拳,神道跟其对立的胆子是没有的,但是从教义、神话上排斥的胆子不仅有,还很大),以伊势神宫这种有皇室背景的尤甚。
甚至在伊势神道(由外宫度会氏——也就是今川使团此次要会见的势力,其所倡导)的核心文献 《倭姬命世记》 和 《神道五部书》 中,记载了一个被奉为神谕起源的着名故事:
传说在垂仁天皇时代,皇女倭姬命为祭祀天照大御神寻觅圣地。当她巡行至伊势国时,天照大御神亲自降下神谕:
“是神风伊势国,则常世之浪归国也,傍国可怜国也,欲居是国。”
(译文:此神风伊势国,乃常世之浪回归之国,是万国之中尤为美好的国度,我愿居住于此。)
随后,天照大御神附加了一条至关重要的、且被后世严格奉行的戒律:
“然,(忌避)佛法人,并离(一切)秽恶。”
摆明了排斥佛门,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参拜,名义上以松平竹千代和关口氏广这两个今川义元的乌帽子子或者族弟作为主使,而不是亲儿子今川义真的原因——伊势神宫的“岁旦祭”和“神尝祭”,净土真宗的权大僧都过来是参拜的还是砸场子的?
至于今川义元本人不来,除了政务离不开他以外,就是因为他以前还是临济宗栴岳承芳来着……
服部友贞抬起头,眼神平静:“三河守大人明鉴。证惠上人特意交代:僧众只护航至大凑港,绝不踏入神宫境内半步。抵达大凑后,所有僧船将停泊于港外商船区,仅服部党船只随行入港。此乃对神宫禁忌的尊重,亦是对今川家善意的表示。”
“善意?”一旁的伊达植宗忽然开口。这位老练的政治家一直静静观察,此刻缓步走近,手中把玩着一枚南蛮传来的玻璃珠,“恐怕不止如此吧。愿证寺这是在向伊势湾所有人展示:他们与今川家已有盟约。哪怕只是护航至大凑,这个消息也会像海风一样吹遍每一个港口。”
今川义真转身看向伊达植宗,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关口叔。”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从进献神宫的财货中——那些绸缎、漆器、越前纸等不涉‘神主佛从’之争的部分,抽取一成。待抵达大凑后,以我个人的名义赠予愿证寺,感谢证惠上人的‘美意’。”
关口氏广微微颔首。他明白这个决定的分量:这不仅是回报,更是公开的姿态——今川家承认并赞赏愿证寺的选择,千金买马骨,不过如是!
“此外,”今川义真补充道,“告知证惠上人:开春之后,今川家愿以市价收购愿证寺领内所产木材、麻布,并保障其商船在伊势湾的安全通行。”
服部友贞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再次深深行礼:“在下代证惠上人,谢过三河守大人!”
命令迅速执行。愿证寺的僧船被编入舰队右翼,与服部党船只混编。那些僧兵大多沉默寡言,但操船技术娴熟,显然常年往来海上。他们中有人好奇地打量着今川家庞大的安宅船和弩炮,有人则低头默诵“阿弥陀佛”,海风将断续的念佛声吹散。
舰队重新起航,规模再度膨胀。此时的总船数已超过一百艘,帆影遮天蔽日,划开的海浪在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轨迹。在冬日的阳光下,这支混合了神道参拜使团、佛教护航僧众、各路水军与商船的庞大舰队,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充满力量感的画面。
今川义真独自站在船头最高处,俯瞰着自己的“杰作”。少年的胸膛中涌起难以抑制的豪情——这就是力量,这就是能掌控整个东海道乃至影响天下的力量。
“小子。”
伊达植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拄着杖,慢慢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投向无垠的海面。他的眼神复杂,有欣赏,有追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看你现在意气风发的样子,让老夫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伊达植宗缓缓说,每个字都像经过深思熟虑,“天文之乱前,我也曾坐在米泽城的天守阁上,看着伊达家地跨陆奥出羽的领地,觉得天下虽大,终有我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转头直视今川义真:“但你记住:眼前这些船,这些兵,这些欢呼与效忠——有多少是冲着你‘今川义真’本人来的?有多少是冲着你父亲的权势、今川家的石高、还有这舰队展示的武力来的?”
今川义真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伊达植宗用杖尖轻点甲板:“力量如同这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你以为它完全属于你时,往往就是它开始流动向别人的时刻。你的父亲是‘东海道第一弓取’,但他能让今川家臣服的,不只是弓箭。”
海鸥在桅杆间鸣叫。舰队正经过津岛冲海域,左侧远处隐约可见一些不是本方的船只——那也许是织田家的侦查船只。今川义真可以想象,此刻那里一定有许多双眼睛正注视着这支舰队,其中一定有惊惧,有忌惮,也有贪婪。
少年握紧了栏杆,指节泛白。许久,他转身,向伊达植宗深深鞠躬,动作标准而郑重:
“多谢右京大人提点。晚辈……受教了。”
一旁的大有康甫悄悄抹去额角的冷汗,心中暗叹这老狐狸的胆量,却也佩服今川义真的气度。
“报!”了望手的声音再次响起,“前方已见大凑港炊烟!预计午时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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