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行驶了一个月时间，驾驶着它的是散脉中比较老实的族人，把玄华管事叮嘱的事情又跟予圣说了一通后，就转头回去了。
望着庞大的影子渐渐离去，再也不见痕迹，墨予圣将小瓷瓶放进衣服里，大步跨进了被分割两线的另一个大州。
——岷州。
属于凡人的大州地域，整个九州十二原里，数不清的凡人皇朝和官员势力，没有一个能跟岷州的周氏朝宗相比较。
只因为，皇周拥有天道所认可的龙气在身，即便是再强大的修行者，也不能窃夺的存在。
她笑了笑，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谁会散尽一身修为冒这个险呢。
自己算第一个吧。
年仅十一岁的孩子走入完全陌生的大州，不可避免的兴奋和惶恐轮流在她心头扫过。
降落的这个边界，一进来似乎是岷州四十五郡中的仑允郡。听说几年前，这里还在闹灾荒，状况不佳。
小孩儿混在人群里，硬生生躲过守卫们的检查，挤进了城门里。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连山城的居民们走在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很饱满，就算偶有几个面色阴沉的，衣着也不让人感到贫苦。
全然不像才从天灾中缓过神来几年的城池。
“好热闹啊……”墨予圣挠了挠后脑，她是看着这里很近，一连走了许多天，都快磨破了脚，才不得已过来的。
家主说越富贵的人家越抠门，她在这里是不是找不到能够讨口水喝的地方了？
她掏出水壶往下倒了倒，一滴不剩了。
“喂，你过来！”
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少年，穿着有些破烂的粗布衣衫，浑身热汗，随手抹了抹头发，不耐烦地朝着她大喊。
“快点！”
墨予圣眨了眨眼，看向四周，没有谁跟着她，也没有谁过来帮她。
于是小孩儿收起水袋，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被高大的房子遮挡了日光的小口，站在这里不热，而且也能隐蔽身形。
她仔细想着，又开始打量起眼前比自己略高的小少年。
这是个看起来壮实有力的女孩，脸蛋黑红黑红的，身上有明显的日晒痕迹，跟二家主一样，常被衣服遮挡的地方更白些。
眼睛是少有的紫水晶色，很灿烂，像一滴水掉了进去。
“你跟我过来。”
没有自我介绍的小少年一把抓住墨予圣的手腕，带着她穿梭在小巷之中，绕过一圈又一圈的窄路，很快停在了小窝棚的跟前。
嗯？
早就听说岷州盛行仆役制度，会将路边的乞丐抓走，打上印记豢养在家中，为其做牛做马，因而这种最低等的仆役唤作“虏马”。
眼前的少年难道是想将自己变成虏马不成？
她不动声色地握住拳头，衣袖间露出圆刃，随时准备动手。
“你个笨蛋！从外面来的吧！”
正当她的手都举起来一半时，少年怒斥道:“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的，等下被当做乞丐拍走，让人牙子卖去给别人家做仆役怎么办？”
“竟然还敢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大街上，愣什么神呢！”
也是这时，墨予圣把手缓缓放下，低下头来，才看到自己的确浑身都脏得不像话。
这些天在野外狂奔，又天为被、地为床，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修士，衣服不会随时自己干净，才变得邋里邋遢。
少年见她打量着自己，跟个哑巴似的不回话，气不知道往哪里撒，捉住一缕头发。
“你瞧瞧你瞧瞧，头发都被灰尘染白了！打结成这个样子，是有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墨予圣一时语塞。
她本来就是白发。
“在这里等一下。”
少年哼哼着，黑红的脸蛋往旁边一撇，身形像只猴子似的又溜了出去。
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墨予圣不是很能理解。
虽然她散尽了浑身修为，但武技和体术，却是不碍事的。哪怕是数十个成年凡人现在要围攻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练过的能和仙师的神术比吗？
所以她不怕少年耍花招。
大不了，杀了就是了。
她会按照阿华姑姑和泉音姑姑的教导，尽快毁尸灭迹，直到没有人能追踪到自己为止。
“来了来了！”
直到天边的太阳都挪了好一个地方，黑红脸蛋的少年才终于从小口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软竹管。
那是二家主说过的，内芯很柔软，具有强大韧性的某种竹子。墨家田地里，目前用来通用浇水的，也是这种软竹管。
少年握着的管口不断涌出水来，墨予圣咦了一声，抬头看她。
然后就被喷了一脸。
有点生气了。
她是想讨口水喝，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洗澡啦！”少年面色严肃，好像刚刚故意挤着软竹管往跟前人身上喷的不是她一样。
“小的们，出来吧！”
墨予圣神色一凛，向后跳跃两步，甩开脸上的水珠。
只见有三四个比少年还要小的孩子从不同的小口子里钻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件粗布衣衫。
似乎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往后跳，少年挠了挠后脑，随手将还洒着水的软竹管丢了过去。
“小的们，衣服给她。”
随着少年一声令下，三四个小孩把衣服叠一叠，送到了墨予圣的手里。
她掂量着摸了一下，里面有块很小的皂荚膏。
“你进去洗一下再出来，干净了就不会有谁光天化日之下把你拍走卖掉。”
少年语气接近命令。
墨予圣倒也没有不满，低身拉起软竹管，转过去走进了这个简陋的茅草窝棚里。
是该洗一下了。她默默想着，似乎自己太专注赶路了，都没感觉到身上原来瘙痒难耐。
脱下衣服，肩颈处有不少鼓包的红点，手臂和大腿上也有。
这就是凡人生活吗？褪去了灵气滋养，就连蚊虫叮咬都受不住了……好弱。
……
“哈呼、哈呼——”
“老大别睡了！”
“老大你师傅来抓你啦！”
洗干净头身的墨予圣刚甩甩头发，从窝棚里出来时，就见那个黑红脸蛋的少年被健壮黝黑的老妇人拎起来训斥。
显然之前小孩子们的叫唤声，没有成功让她逃过一劫。
“嗯？这又是你捡来的孩子，这么大了……”老妇人把少年往地上一丢，那双浑浊中透露着光亮的眼转过一圈，打量着墨予圣。
“大族气质，白皙肌肤，还有这处变不惊的模样。”
“这小子，和你刚被我捡来时很像啊，敛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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