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凌久以探望凡人亲属，也就是杨家八子为借口，再次到访周氏朝宗。
如同蓝天般澄澈的双眼总叫人看着，就不由得要将心神都投入其中。
颜盛每每看到她时，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家主的眼睛。
分明连瞳色都不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很相似。
就好像……这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似的。
那天，凌久来找颜盛，询问需不需要额外的帮助时，颜盛是惊异无比的。
虽然她一样拥有墨家的令牌，但毕竟，千修宗在墨家内部是没听说过的势力。不曾结盟也不曾接触，却坚持二者是永恒的朋友。
她试探性地表示，自己所做之事会牵连很多，甚至会累及千修宗。
结果凌久哈哈大笑，道是千修宗就七八个人，一个破山门，随时想跑就跑，见到不对了自会打算。
洒脱到颜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将计划铺开，考虑都很详尽，自然也就有想过龙气生出灵智，耗尽周煜煊生机的事情。
凌久直言自有办法拖延，但毕竟仁帝是承接者，再是拖延，也改变不了早逝的结局。
龙气抽出之日，她便会逐渐衰弱而死。
她如今又把这些话跟当事人又说了一遍，看着仁帝平静的样子，颇为好奇。
“据我所知，你是一个非常渴望求活的人，如今濒临死亡，为什么还能如此淡然呢？”凌久的话语太过直接，甚至惹得周锦瑞都有些不满了。
就算是仙师，如此也太过失礼。
但周煜煊只是笑了笑。
“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了，身为凡人，我还应该有什么别的追求吗？”
不是没有，但仙凡两隔。
她甚至想着，也挺好。与其在生年里与阿盛分离，永无再见之日，还不如到彻底闭上眼睛时，还握着她的手。
如此约算一下，也是让她陪了自己一辈子。
至于三位皇子，更是不必担心。
周煜炀和周煜焜，她还是很信得过的，交给她们，她很放心。
“原来如此。”凌久沉默片刻，“也就是说，若有朝一日，我证道登仙，屹立于世界之巅，也会看淡生死，看淡人间。”
不太一样吧。颜盛在心底默默说着。
“多谢陛下，三言两语便点拨了我的道路！”凌久抱拳行礼，笑呵呵着，浑身气息凛然。
竟然，这样随随便便地突破了！
颜盛一边无语，一边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凌久和家主很像了。
这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虽然不知道凌久用了什么方法，但周煜煊的确，在那之后，身体就好多了。
计划照常进行。
周煜煊是解开心结，坦荡且明朗了。
周锦瑞和颜盛之间的关系，却是变得愈发奇怪了。
似乎太子是吃准了少傅的愧疚，提出的要求和索要的宠爱，随着时间进展，慢慢变得更加得寸进尺。
她会在课后故意将少傅留下，缠着抓着一起读书，习字。
直到深夜时，又装乖地恳求少傅留下来，同睡在一张榻上。
颜盛起初会严词拒绝，并告诫周锦瑞，身为太子，要有储君的模样，有未来皇帝的风度。
可慢慢地，周锦瑞越发能够抓住引起颜盛愧疚之心的方法，软磨硬泡之下，叫人无处可逃。
一年、两年、三年……将六年过去。
春夏秋冬轮转得如此之快，对颜盛来说，好像就只是瞬间而已。
年幼爱撒娇的太子抽长得很快，身子随了自己的母皇，又晒多了太阳，从白白嫩嫩的小崽儿，成长为如今麦色肌肤的小少年。
若非那一头顺长的黑发，颜盛或许某时晃眼，会以为那是十五岁的敛瑕。
“少傅，瑞儿今日的表现好不好呀？”
周锦瑞身着锦衣，绑着条蛟纹腰带，手中一柄精钢长剑，削铁如泥，耍动了两下便收起来。
入鞘时无一丝响动，从此可见品质极佳。
那是易师傅亲手锻造，赠与太子的十二岁生辰礼。那年过后不久，她便在睡梦中溘然长逝了。
无病无灾，易师傅本就比粼瑕要大上一轮的年纪，能到如今，在凡人中也算得长寿了。
仁帝下旨将其葬进了皇家的陵园，以自己母亲的身份。其中众多波折，她一概不管。
对她来说，一生有三位母亲。
生养她的母亲周楚知，为保护伴侣而死的桃源族母亲粼瑕，以及教导并收养她的养母易有云。
竟然直到人已逝去，才知晓她的名字。
“瑞儿很乖，今日又得了师长夸奖，武学师傅也说你天赋异禀，不日定将超越于她。”
颜盛挥去那些回忆，微笑着朝周锦瑞点了点头。
而后缓缓张开双臂。
周锦瑞毫不客气，牢牢地抱上去，像是要将人禁锢起来一般。
“阿盛，很快你就要走了，对吧？”她俯在颜盛的耳畔，轻声细语，“瑞儿舍不得你，你也一定舍不得瑞儿吧。”
她的手缠绕似的紧紧贴在对方后背和腰间，紫水晶般的眼睛里反射着白发被照耀时的光芒，语气轻柔温和，却好像质问一般。
两日后，就是周锦瑞的十六岁生辰。
也是抽取龙气的日子。
六年未见的凌久也会再次来访。
仁帝的生命，即将走入终点。
她默然，而后点了点头。
是她愧对周煜煊和周锦瑞两人，所以无论她们要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欣然接受。
“到底是舍不得谁呢……”周锦瑞喃喃自语着，一口咬在了颜盛的脖颈之间。
力度之大，仿佛要将人吃下一般。
“少傅，阿盛，我想听你说。”她抚摸过自己啃咬下的印记，指间紧紧按住颜盛的咽喉，又往下挪动，落在肩旁，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颜盛完全有能力反制并教训周锦瑞。
但周锦瑞偏偏就是算准了。
她不会。
因为愧疚，她只会像一只顺从的白兔，任由自己渴求。
颜盛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垂下眸子，回抱时轻拍她的后背。
就像小时候那样。
“少傅，瑞儿好孤单。”周锦瑞低低地笑着，“在少傅得到机缘之前，多陪陪瑞儿好不好？”
模样依旧年轻的白发师长，从小仰望着的少傅，那个为了利用她才对她好的颜盛，像是吝啬于这一两个字似的。
许久才吐出一个“好”。
周锦瑞扶着她的脸颊，满足又满意地笑了。
【因为周锦瑞越来越过分而有所目睹的周锦玦和周锦珂:……
周锦玦:母皇就不能阻止一下大皇姐吗？
周锦珂: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了，别往外传。
早就知道了的周煜煊:……两个死孩子，就这样团结起来瞒着我，我早就知道了！
周煜炀:姐妹我懂你。
周煜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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