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的时候，家里阿姨送了两个超大食盒过来，里面菜品精致，还带了一些开胃的凉拌小菜。
舒染吃饭都被江月一手包揽了，一口菜一口饭的喂到她嘴边。
虽然很享受，但舒染动了动自己完好无损的手，“乖宝，我可以自己吃的。”
被江月当成小孩子一样照顾，舒染脸庞发热，莫名有些羞臊。
“姐姐手上刚埋过针，还是我喂你吧。”江月喂了她一口小菜说。
舒染默默看了眼埋针的左手，完全不影响吃饭。
等吃完饭，舒染靠坐在床上，一手揽住江月，一手放在她小肚子上帮她消食。
最后剩下的饭菜全都进了江月肚子，实在撑得慌，她靠在舒染肩膀上，红着脸，弱弱地解释：“不吃完浪费了。”
舒染憋住笑：“嗯。要不要到楼下走走？”
江月侧头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天气没有中午那么热，想着舒染一直待在病房里，肯定也闷了。
于是两人来到楼下的小花园，医院里唯一的颜色，恐怕就是白墙上那一簇簇的三角梅了，开得鲜艳热烈。
旁边摆了一张石桌，江月拂掉上面的落花，仔细擦干净凳子，扶着舒染坐下。
“你也坐。”舒染拉她。
江月笑着点点头，正准备在舒染旁边坐下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扯了一下她衣服。
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头发好漂亮啊！”
江月这些年一直被舒染千娇万宠的养着，别说人，就连头发也保养得极好，如同上好的绸缎，滑腻柔顺，又厚又密，走在路上旁人第一眼注意到的绝对不是她的脸，而是那一头乌黑秀发。
江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和舒染同时看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只是下一秒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小女孩没有头发。
她身上穿着医院病服，空空荡荡，愈发显得个子瘦小，像一颗干瘪的豆芽菜。
江月喉间涌上一股酸涩，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小女孩脸颊，声音沙哑：“宝宝也很漂亮啊。”
“谢谢姐姐。”可能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小女孩显得很不好意思，羞涩的笑了笑。
随即她摸着脑袋，稚气的小脸上显得很苦恼，“可是我也想和姐姐一样，有长长多多的头发。”
小姑娘羡慕的看着江月一头乌黑长发，眼眸是那么的清澈明亮。
她还那么小，甚至都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有头发，只有她自己没有。
江月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胸口闷闷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她喘不过气来，舒染跟着蹲下来，从后面揽住她。
江月偏头蹭了蹭眼角，从包里摸出两颗糖放在小女孩手上，认真说：“会有的，只是宝宝现在还小，头发长得慢，等你到姐姐这么大的时候，肯定也会有一头很漂亮的头发，又黑又长。”
“真的吗？”小女孩很是惊喜的问：“我真的会和姐姐一样，有一头漂亮的头发吗？”
“会的。”江月笃定道。
小女孩露出两颗小虎牙，看上去特别高兴，拿起江月给她的水果糖仔细看了看，语气欢快：“谢谢姐姐。”
小女孩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人找过来了，语气着急的喊了一声：“芽芽，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连忙跑过去，朝女人摊开掌心，高兴道：“妈妈你看，是那个漂亮姐姐给我的糖。”
女孩妈妈听到后，对着江月和舒染拘谨的笑了笑，然后牵着小女孩走到不远处的花坛上坐下。
她俩应该是还没吃晚饭，芽芽妈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饭盒，怕冷了，用毛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母女俩人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吃着。
“姐姐。”想到芽芽天真稚气的脸，江月伏在舒染肩膀上，声音哽咽：“芽芽她还这么小，不应该受这种罪。”
舒染眼里也有些难过，她安抚的拍了拍江月后背，带着江月走过去。
芽芽见她俩过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把自己的小勺子分出去，示意她俩也吃。
江月弯腰摸了摸她脑袋，笑着说：“芽芽自己吃，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了。”
芽芽妈妈一脸局促，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交道，尤其看她二人的穿着打扮，愈发显得紧张。
“芽芽得的什么病？”舒染害怕芽芽听到，声音放得很轻。
说起这个，芽芽妈妈连那抹拘谨笑容也没了，脸上带着明显压抑的痛苦，缓缓道：“髓系白血病。”
江月手微微抖了一下，心跟着悬了起来。
舒染看了眼饭盒里的菜，“她现在肠胃脆弱，不能吃这些东西。”
芽芽妈妈死死攥着饭盒，良久，她偏过头，泪水簌然而下。
“芽芽…她喜欢吃这些，趁现在还能吃，就让她多吃点吧。”
她语气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能叫人感受到其中的心酸和绝望。
舒染松开江月：“乖宝，你先带着芽芽到旁边玩一会儿。”
江月应了一声。
等她俩走开，舒染才皱眉问：“你准备放弃了？”
芽芽妈妈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打算治了。
“不放弃也没法子了。”
芽芽妈妈说：“孩子遭罪，这才是第一期化疗，芽芽就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
舒染看着她：“除了孩子遭罪，你应该还担心钱的问题吧？”
甚至都不用多问，女人黝黑粗糙的皮肤，一双手更是犹如干枯苍老的树皮，龟裂纵横，一看就是过得很艰难的那种。
芽芽妈妈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中的无奈，顿时白了脸，失声痛哭：“是我没本事。”
若孩子真的没治了倒还好，可偏偏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本事，亲手断了孩子活下去的希望，这叫她如何甘心！如何不难受？
舒染松口气，能治就好，她递过去一张名片：“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你可以打这个电话，以后芽芽所有的治疗费用，都由他负责。”
闻言，芽芽妈妈一脸难以置信，又夹杂着些许期待：“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世间冷暖，她早已尝了个遍，不敢再抱任何一点希望了，眼下天大的好事突然平白无故的掉在她身上，叫她如何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走过来，她笑道：“芽芽妈妈，你和芽芽造化大，今日遇上了舒总，还不赶紧谢谢她。”
来人是芽芽的主治医生，听到她说的话，芽芽妈妈所有的难以置信都化作强烈的欣喜，在心中迸开，她咚的一声跪在舒染面前，泪眼滂沱……
回到病房，江月心情还是很沉重，她忍不住问：“姐姐，芽芽的病，真的能治好吗？”
“可以，我问过医生，只要芽芽好好配合治疗，她一定能平安无事。”
江月向来对舒染的话深信不疑，她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只是世间多苦难，江月想到医院里一张张麻木的脸，绝望中透着死寂，走廊上压抑的哭声，不甘又无奈。
其实如果可以活，其实谁都不想死，很多时候压垮他们的不是病痛，而是金钱。
江月垂下眼眸，想起她这些年收到的红包、压岁钱，以及她和舒染订婚的时候，安澜给的改口费，一直都被她藏在保险柜里。
现在她想把这些钱全都捐出去，捐给真正需要的人。
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但是她希望那些生病的人不至于因为没有钱而放弃治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这个想法和舒染说了，毕竟那些钱都是舒染和父母给她的。
“当然可以。”舒染眼眸含笑，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乖宝想怎么做都行。”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钱财只出不进，富贵难长，这是舒老爷子从小教给舒染的道理。
何况舒家富裕了几辈人，做过的好事数不胜数，舍出去的钱财不计其数。
名下更是专门设立了自己的慈善基金，每年投进去的钱不知几何，都是为了帮助真正需要的人，
现在江月有这份心，舒染自然是要依着她，就当给乖宝祈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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