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大安说着，嘲讽地笑了一下，继续道：
“可哪知他婆娘逛街时，遇到了布行的伙计。
一听说他姨丈买了大量的布匹，又没见拿回家去，就以为他姨丈养了外室，回家大闹了一场，他姨丈这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可他姨母一听，非要告诉娘家人，他这才赶在虫灾到了乐安县时，提前一两天让他们准备上。
但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敢保证；
灭蝗的法子到底好不好用，他也不知道。
只求这家人看在他婆娘真心为娘家人打算的份儿上，千万千万莫要泄露出去。
那家人自是满口答应感谢，我也又气又急，想要赶紧回家跟家里人说这事儿。
哪知我蹲了半天，腿脚麻了。
觉出不好时，人已经往旁边栽歪过去，再想稳定身形，已经发出了声响。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好几声‘谁？’‘不好！’‘有人！’之类的惊呼。
可我一时站不起来，又听得他家人开门往后院跑来的声音，心想着‘吾命休矣’，要不就将这事儿喊出去吧！
千钧一发之际，我就觉得后脑勺生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道：
‘噤声！’
随后我便腰带一紧，人就跟着上了房，然后几个纵越，我们就到了别家的后院儿藏身。
离得远了，我这才敢将吊着的一口气呼出去。
哪知身后的人又低声道：
‘小子，你刚才听到的事儿要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讲出去，不然老夫定会再来寻你！’
我慌忙点头答应后，就觉得腰带一松，再回头时，身后已经没人了。
我心知这是遇到高手了，可这事儿按他要求的做并不难，难就难在我的性命定是不保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家人。
所以我脱身后没有立即按那人说的去做，反而是回家躲了起来。
没想到我爹来找我了，问我是不是又在外面闯了祸？
家里如今是真拿不出一点儿余钱了，就等着秋收后将粮卖了还钱呢！
亲戚村人帮我们是情分，家里也都不富裕，这一年还不知道都是咋过的呢！我们不能不知道感恩。
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若我遇到麻烦事了，千万不要瞒着家里。
说不定在我看来是天大的事情，家里人一合计就没事儿了呢！
我听到这话后，羞愧难当，再也管不了心里的恐惧了，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爹。
没想到我爹听后特别镇定，让我好好在家待着，他出去一趟。
不多时，我爹就带着里长、村老等人到了我家，让我当着他们的面，将事情再说一遍。
这我哪肯说？
那人让我一个人去做这事儿，我都为难，这要是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我们全家定是不保啊！
可没想到我爹当即就给了我一个大嘴巴，还骂我白吃了二十年的饭。
说如果不是村里人帮忙，我去年就该没命了，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村里人给我续的命！
我要是因为这事儿死了，自有村里人帮他养老送终。
让我如实将事情说出来，不然这事儿就由他来做！
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只好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里长他们惊呆了片刻后，立即在我家合计起来。”
班大安语速快，这事儿转折又多，再加上夜深疲惫，白铁英等人各自心里梳理真相，也就没人打扰他，都是一边喝茶醒神，一边听他继续说着。
“要说我也是小人之心了，在这种大事面前，村里人真没有将我家人推出去送死的想法。
他们商议后，先是凑钱雇马车往乐安县去，看看虫灾是不是真的来了。
然后说那家人想要买那么多不寻常的东西，定然不会明着去做，也不太可能告诉村里人。
所以由我们村里一些跟那小子他们村儿有关的人，该探亲的探亲，该访友的访友。
一边找他们村儿的村长，一边将那家人的动向看住了。
而我则是去打听那小子姨丈家的地在哪儿，然后带着我们里长将此事告知了当地的村长耆老们。
也是我见识浅薄，此事我只想到了自家的安危，没想到大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或者说，在此等大事面前，他们‘宁可信其有’。
有他们村的村长带头，很快就在那小子的姨丈家找到了布匹和石灰等物。
并且将他家的长工、佃户等人都看守了起来，不让他们通风报信，而那小子的家里人也在下晌全都进城了。
跟着他们的人回来报信说，他们果然买了那些东西，出了县城却没有立即回村，反而是在林子里躲着，好像是打算晚上再回来。
得到确信，我们三个村子加起来上百号青壮，去将人逮了回来，还没用什么手段，那小子率先倒了个干净。
到了第二天的寅时，派去乐安县的人也赶了回来，惶恐地告诉我们，虫灾是真的到了乐安县了！
这下我们三个村子都炸了锅了，赶紧去县城购买一应物品，能买到多少，就看命了！
可那时县城所有相关的商铺却统一提了价，比平常贵了三倍不止。
一打听，说是他们也知道了临县遭了虫灾，还有人已经往府城去买了。
我们几个村大都是以耕地为生，今年旱灾，本来粮食就要减产，要是再遭虫灾，后果不堪设想。
我那时也怒气冲天，想起来那个高人的交待，直接便去县衙喊冤。
状告那小子的姨丈知道捕蝗灭蝗的法子却不说出来，勾结商铺，哄抬物价。
本来我们三个村子的人就跟着一起来的，再加上我一路喊冤，到了县城时，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
可我当时忘了那个高人的交待，没有写状纸，门口的衙差压根就没有让我进门，就更别说升堂了。
后来围在衙前的人越来越多时，终于是开了门，可却是几个衙役出来贴告示。
上面说北面有几个县遭受了蝗灾，确实有一村姑献计。
可县衙并不能确定虫灾是否会到十安县，也不知道这法子管不管用，如果我们想用，一切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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