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关冰冷的议事厅内，炭火早已熄灭，寒气刺骨。
守将昭然被数条浸透雪水的粗麻绳死死捆缚，宛如待宰的困兽，被两名雪狼骑精锐死死摁跪在冻硬的地面上。他怒目圆睁，虬髯戟张，口中兀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顾德禄！你这腌臜泼才！背主求荣，勾结外贼！待舍王大军一到，定将你这狗贼挫骨扬灰！”
昭然脖颈上青筋暴起，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唾沫星子喷溅在冰冷的空气中。
骂完顾德禄，充血的眼睛猛地转向一旁负手而立、神情淡漠的戚福，嘶吼道：“小贼！有种的放了你爷爷！真刀真枪跟老子干一场！使这等下三滥的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呸！”
戚福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平静无波，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那般。
“英雄好汉？”
轻笑出声，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昭将军，你镇守边关多年，‘成王败寇’四个字，莫非就着西北风咽进肚子里去了？”
踱步向前，衣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尔虞我诈，兵不厌诈！这本就是战场常态！谁会蠢到跟你这头蛮牛硬碰硬，白白折损我雪狼健儿的性命？”
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挣扎的昭然，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不过……既然昭将军如此渴望一战，戚某倒也不是吝啬之人。”
微微侧头，目光投向侍立一旁、眼神如饿狼般盯着昭然的雪狼骑头目八目。
“八目。”
“属下在！”八目应声出列，声音冷硬如铁。
“有没有信心，替我……给昭将军松松筋骨，让他心服口服？”戚福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
八目嘴角咧开一个充满野性不屑的弧度，目光像看着砧板上的鱼肉：“少爷放心！放开他便是！十息之内，让他趴在地上啃泥！”
戚福微微颔首。雪狼骑上前，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昭然身上的绳索。
绳索一松，刺骨的寒意和麻痹感瞬间袭来。
昭然闷哼一声，活动着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布满青紫色勒痕的手腕和臂膀，眼神却是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锁定戚福。
“接刀！”八目冷喝一声，抬脚将腰刀踢到昭然脚边。
刀落地的瞬间，昭然眼中凶光暴涨！
猛地弯腰捞刀，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顾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臂传来的剧痛，整个人犹如被激怒的狂狮，挟着凛冽的杀气与劲风，竟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几步之外、负手而立的戚福猛扑过去！
刀锋直取其咽喉！
他打定主意，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狡诈的贼首垫背！
“找死！”
八目眼中寒芒炸裂！
他早有防备，反应快如闪电！就在昭然刀势将起未起、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八目手中长刀并未出鞘，而是连鞘精准点出，重重戳在昭然持刀手腕的麻筋之上！
同时左脚如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踹在昭然毫无防备的腰眼！
“呃啊！”
昭然只觉得手腕剧痛酸麻，刀几乎脱手，腰间更是被巨锤砸中一般，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飞！
八目得势不饶人，身形如影随形，长刀虽未出鞘，却化作一道狂猛的旋风！
劈、扫、点、砸！
每一次撞击都精准地落在昭然格挡的刀身或手臂关节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昭然引以为傲的刚猛刀法，在八目这狂风暴雨般、毫无章法却又刁钻狠辣的近身搏杀面前，竟显得笨拙而迟缓！
寒光交错，人影翻飞！刀鞘破空声、兵器撞击声、靴底摩擦冻地的刺耳声交织在一起！
一合！两合！三合……
昭然手臂剧痛，虎口开裂，步步后退！
七合！八合！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昭然手中的腰刀再也握持不住，打着旋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的石墙上！
同时，八目一记势大力沉的窝心脚，狠狠踹在昭然胸前！
“噗！”
昭然如遭雷击，一口逆血喷出，壮硕的身躯断了线的破麻袋，向后倒飞数尺，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与血沫混杂扬起！
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一只冰冷的靴子死死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八目的刀鞘，已然抵在了他的后颈，只需稍稍用力，便是身首分离！
“够了，八目。”
戚福平静的声音传来，像是叫停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试。
缓步上前，看着地上披头散发、嘴角淌血、憋得满脸紫红、眼神中交织着屈辱、愤怒与难以置信的昭然。
“昭将军，”戚福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戚某说过，要打到你服。现在，可服了？”
顿了顿，看着昭然死死别过去、不肯与他对视的脸，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断，“若还是不服……戚某不介意亲自下场。你想打多久，便陪你打多久，直到你心服口服，或者……打不动为止。”
昭然伏在地上，身体因极度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喘息，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冰冷的刀鞘和靴底传来的力量，就像两座大山，将他所有的骄傲和反抗死死压进了泥泞里。
戚福不再看地上的败将，转身走向议事厅那张象征渡水关最高权力的虎皮交椅。
转身在他身后划过一个冷冽的弧度，在椅上坐定，目光扫过肃立两旁的雪狼骑精锐和刚刚掌控的关隘将领。
“给他治伤。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戚福对八目下令，声音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拿下昭然，渡水关便已彻底落入掌中。
八目收刀撤脚，示意手下将瘫软如泥的昭然拖下去。
昭然没有挣扎，只是那双赤红的眼睛，在被人架起拖走时，依旧死死盯着戚福的背影，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戚福毫不在意那目光。
取过案几上渡水关的草图，指尖在代表关隘的标记上轻轻划过。
落雨隘、渡水关，西境边防九隘十二关中最关键的两处咽喉，已在数日间被他以雷霆手段拿下，在坚固的堤坝上撕开了两道裂口，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不必再往下打了。”
戚福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响起，带着决断，“啃下昭然这块硬骨头，足以以此为根本做些事。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贪多嚼不烂，反易生变。”
他抬起头，扫向一名从走寨带来的、眼神精悍的心腹：“你，带两个人，换上便装，即刻启程，以最快速度赶赴幽叶关！”
“是！”心腹肃然领命。
戚福想了想，觉得是该给那边一个口信儿，也好知道他这已经把活干了：“务必要见到老刀巴，告诉他：落雨隘、渡水关，已成囊中之物。让他……‘看看’幽叶关的‘风向’。”他刻意加重了“看看”和“风向”二词，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老刀巴，是二世子德拉曼直接联系人，他便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负责传递最紧要的情报和探查最危险的动向。
幽叶关，作为西境腹地的重要门户，其守将的态度和动向，对德拉曼和戚福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
带去的口信儿，既是报捷，也是一次试探和预警。
“记住，”戚福的声音冷冽如冰，“路上若遇盘查，哪怕身死，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属下明白！人在口信儿传到，人亡则无发生！”心腹将戚福所讲记于心中，眼神决绝。
“去吧！”戚福挥手。
心腹带着两名精悍的同伴，已融入夜色的猎豹，迅速消失在渡水关外苍茫的风雪之中。
他们肩负的，是搅动整个西境局势的关键信息。
戚福独自坐在虎皮交椅上，指尖敲击着冰冷的扶手。
窗外，渡水关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城头残破的麻布。落雨隘、渡水关的失陷，想来德拉曼听到这二处已被拿下，必然在西境掀起惊涛骇浪。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乱吧，越乱越好。
只有水彻底浑了，他们这些潜伏在暗处的“鱼”，才能游刃有余，攫取最大的利益。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西境辽阔而复杂的舆图，以及那张在王府深处、被重重迷雾笼罩的王座。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幽叶关的风向，将决定这场风暴最先吹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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