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认出纪绍的声音，想到这里是玉华堂附近，她心间一紧，若是母亲知道她受伤，定会责罚她。
会说什么她都能猜到。
“……我无事，你不要告诉母亲。”顾燕推开陆尘，示意纪绍过来搀扶自己。陆尘已是赵星的未婚夫郎，自己现在不能跟他扯上关系，还没到时候。
陆尘受伤的望着顾燕，眼里隐隐有几分水光。不过他很快便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做的对，是他不知分寸在这么多人面前搀扶她。
陆尘压下这种闷痛的心情，想起刚才的事情，眼里又不免露出恐慌。
他刚才跑过来的时候，面前分明没有人出现！这里不是什么拐角，有人他一定能看到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陆郎君您——”
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略带慌乱的行礼，“见过世女！”
赵星的小厮们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惊讶愕然，没想到世女竟会在这，难道是与陆郎君约好了吗？小厮们下意识的想到。
不过很快这种荒谬的猜想便被他们否定，因为世女向来矜贵，后院男人都很少，肯定不会要一个破身的陆尘。
听着小厮的声音，顾燕心下了然，这几人是赵星院里的，来此怕是与陆尘有关。不过他到底是丞相嫡子，想来赵星除了一些肉体上的折磨之外也不会拿他如何，现在她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隐隐约约之间，顾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她觉得眼里的雪水有点不同寻常，那种寒凉，犹如要把她的眼睛冻住一样。
是那股力量又对她动手了么……
从小顾燕就知道，那诡谲的力量不敢直接对上她，每次都隐藏在阴暗处，像毒蛇一样，静待机会。
纪绍直接无视了其余人的存在，急忙小跑上前扶住顾燕。旁人不知道，但他伺候王爷多年，明白王爷心里牵挂的到底是谁。
“世女您眼睛还好吗？小人这就扶您进去。”
顾燕摇头，制止纪绍，“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叨扰母亲，带我回静华堂便可。”
纪绍不赞同的道：“您自幼眼睛不好，这怎么能叫叨扰呢，王爷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顾燕担忧自己的眼睛，不想跟记绍再再扯下去，下意识加重了语气，“我说什么照做就是！”
纪绍一愣，这时广昭王匆匆赶来，她面上依旧是那副淡定的神情，在看到顾燕捂着眼睛后，唇角一瞬抿的很紧。
“来人，去请李案首。”说完，广昭王给了纪绍一个眼神，又转向陆尘以及几名小厮，声音冰冷：“还不快带陆家郎君回去！”
赵星的小厮连连点头，他们正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呢，幸好王爷没责怪他们。
“郎君，快跟小人们回去吧。”
陆尘被人拉着，心里忧虑顾燕的身体，频频回头。小厮们见状，不免拉着人走的更快了。
这陆郎君也真是太不知收敛了，莫说他如今的妻主已是二女郎，就算不是，他失了清白，与世女便是再也不可能了，何必做出这副样子，到时二女郎知道了，还不是他自己受罪。
小厮们暗自摇摇头，搞不懂这些世家郎君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闹着要回府，难道他以为回府一切便能回到从前吗？天真。
“母亲……”顾燕皱眉，捂着眼往广昭王的方向看去。
广昭王皱着眉，大袖一甩，“没用的废物。”骂完，她又瞪了眼纪绍，示意他的动作再快点。
纪绍点头，和赶来的其余小厮一起把顾燕带往厢房。
玉华堂西厢房中，李案首检查完顾燕的眼睛与脉象后，轻叹了口气。
广昭王面色微沉，“如何了？”
“世女眼睛是父胎里带来的病症，以前还能正常视物，今日融了雪水进去，大大刺激了病症。不过说来也怪，只是普通的雪水，按理来说，并不会让眼睛那般刺痛……”
李案首斟酌着字句，她以为是后宅里的阴私手段。
广昭王沉默不语，一旁的纪绍不免开始怀疑赵星，难不成是二女郎做的？
“加上世女近来肝气上逆，肝火旺盛，是为怒火攻心之症，二者相加，世女的眼睛在一日之内便会彻底看不见。”
李案首也是自幼便为顾燕治眼睛的人，说到此处，又见广昭王反应平淡，心下不由怜惜顾燕，到底是亲女儿，还是正室所出，是未来的世女，王爷未免太过冷情。
广昭王没有做声，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倒是纪绍，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看不见？！那世女岂不是成了瞎子？！
“另外，世女从今以后要尽量避光，否则便会刺痛不已。若是要外出，必须以白绫覆眼，白绫中最好也要加入玉兰花汁液，方可叫世女减轻疼痛。至于药方还是从前那样便可。”
李案首呼出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王爷也可去寻一些能人异士，说不定会有办法能使世女重见光明，小人医术有限，确实无法治好世女。”
纪绍闻言更加绝望，这位大夫是太医院退下来的案首，医术冠绝天下，从未出过差错。她说眼睛看不见，那便是真正的药石无医了。
广昭王闭了闭眼，沉声吩咐纪绍：“好好送人回去。”
纪绍应下，他暗自叹出一口气，世女真是命运多舛，看不见了日后如何继承王府，诶……
顾燕安详的躺在床上，先前由于眼睛痛的厉害，李案首只好给她开了一味安神的药，如今还在睡着。
待所有人出去后，广昭王才在床边坐下，她看了顾燕很久，眼神复杂，“……难道是报应吗？”她喃喃自语。
无人回应。
广昭王脑中不禁回忆她父亲死时的场景。
那也是一个冬天，她挣了军功，喜不自胜的回家，买了许多肉菜，想好好给父亲做一顿饭，顺便告诉他自己有了官职的好消息。
但她寻遍屋舍里外，却始终不曾看到父亲。
最后是在去往镇里的小路上，终于找到了父亲。
当时的场景，广昭王永生难忘。
单薄的破衣包裹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全身上下都冻成了白色。
一双脚没有穿鞋，上面遍布着可怖的冻疮，那张上了年纪沟壑交错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望着镇子的方向，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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