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次,当他的目光接触到赵承平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时,所有的话,就又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就像一面清澈的镜子,将他此刻所有的慌乱、恐惧、卑微和可笑,都照得一清二楚。在这样一双眼睛面前,任何的辩解、伪装、或是哀求,都显得那么多余,那么的苍白无力。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他颓然地,把话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只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瘫在了柔软的沙发里,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天,终于亮了。
一缕金色的晨光,冲破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像一把锋利的剑,刺穿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的缝隙,在奢华的波斯地毯上,投下了一道狭长而明亮的光斑。
光斑里,无数的尘埃,在静静地飞舞。
赵承平看着那道光,知道,时间到了。
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紫檀木茶几的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嗒”的轻响。这个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如同法槌落下的声音,宣告着这场无声审判的终结。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沙发上的李沉,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李沉同志,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李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地抬起头,迎着那道刺眼的光,看向赵承平。此刻,赵承平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了一道金色的轮廓,显得那么高大,那么不容侵犯,宛如神只。
一声悠长的、充满了绝望和悔恨的叹息,从李沉的胸腔深处,沉沉地呼了出来。
这声叹息,叹尽了他一生的辉煌与野心,叹尽了他所有的不甘与挣扎,也叹尽了他最后的、作为一个“人”的精气神。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李书记,不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权力核心。他只是一个即将走上审判席的,阶下囚。
他也跟着,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曾经挺得笔直的腰杆,此刻已经佝偻了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赵承平没有再看他,率先转身,向着那扇已经被晨光照亮的别墅大门走去。
李沉迈开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别墅,办案人员紧随其后。
随着从李沉及其他涉案人员家中查抄来的物证被陆续运抵,办案点那间最大的会议室,迅速被一个个贴着封条的牛皮纸箱和金属物证箱所淹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发霉和陈年灰尘混合的特殊气味,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罪恶王国,在此刻被强行打开,露出了其内部腐朽不堪的肌理。
赵承平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脱下那件在清晨沾满露水的战术夹克,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便一头扎进了这片物证的海洋。他撕开一个标有“李沉别墅-书房”字样的纸箱封条,一股更为浓郁的、混杂着顶级雪茄和名贵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权力巅峰的味道,也是罪恶腐朽的味道。
箱子里,装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凶器,而是一本本看似寻常的精装书籍、相册和笔记。但赵承平的眼睛,在四十多个小时未眠后依旧锐利如鹰。他拿起一本封面烫金的《资治通鉴》,手指在书脊处轻轻一捻,一种异样的厚实感让他眼神一凝。他翻开书页,在中间的位置,赫然发现了一个被人为挖空的长方形凹槽,里面,静静地躺着十几本不同名字的护照和对应的身份证件,照片无一例外,都是李沉和他家人的。
“小王,全部登记,技术科立刻核查所有证件的真伪和出入境记录!”赵承平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是!”年轻的办案人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这些“通往国外”的钥匙一一夹出,放入证物袋。
另一边,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正对着一本看似普通的家庭相册皱眉。相册里,记录着李沉孙子从出生到上小学的成长点滴,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但老侦查员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文章。他将每一张照片都取出来,用强光手电从侧面照射,终于,他在一张孙子满月宴的全家福照片背后,发现了一行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几乎无法察观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赵队,你看这个!”
赵承平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断定:“瑞士银行的加密账户。马上请金融专家来破译!”
一个又一个的纸箱被打开,罪恶的拼图,被一块块地拼接完整。
从伪装成茶叶罐的特制容器里,倒出的是一根根沉甸甸的金条;从看似古朴的砚台底座下,起获的是一张张价值千万的银行承兑汇票;在一幅山水画的画轴里,卷着的是数份早已暗中转移的海外房产合同……
每一件证物,都像是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李沉那个腐败集团的心脏。整个专案组的人员,没有人喊累,所有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着。分类、登记、拍照、编号……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他们知道,这些沉默的物证,很快就将在审讯室里,爆发出雷霆万钧的力量。
赵承平站在房间中央,看着这满屋的罪证,心中没有丝毫破获大案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沉重的悲哀。他想,李沉也曾是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也曾在党旗下宣过誓,是什么,让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个被欲望吞噬、被物证埋葬的境地?
二、心理交锋,堤坝的崩溃
案件,正式进入审讯阶段。
审讯室里,灯光亮如白昼,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毫无遁形。赵承平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与他并肩的,是市纪委的审查专家。他们面前,是曾经在各自领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第一个被带来的是市建设局的一位副局长,也是李沉的“得力干将”。此人进来时,还强作镇定,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姿态。
“说说那个寺庙扩建项目吧,招标流程是怎么走的?”赵承平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招标?完全是按照规定嘛!公开、公平、公正,所有程序都经得起检验!”副局长侃侃而谈,仿佛在做一场工作报告。
赵承平没有与他争辩,只是轻轻敲了敲桌子。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将一份文件,推到了副局长面前。那是从他办公室保险柜里搜出的,一份从未公开过的、有他亲笔签名的“内部评审意见”,上面赫然写着“建议由xx建设公司中标”,而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正是李沉的妻弟。
副局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张了张嘴,还想狡辩:“这……这只是一个初步意见,不代表最终结果。”
赵承平没有理会他,示意工作人员播放了一段音频。那是专案组截获的一段通话录音,里面,是副局长与那位“妻弟”之间的对话,从如何围标、串标,到事成之后的回扣比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录音播放完毕,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副局长的心理防线,在铁证面前,轰然倒塌。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我说……我全说……”
一个又一个的嫌疑人,被带进了审讯室。他们起初都心存侥幸,试图用谎言和沉默来对抗。
但赵承平的团队,准备得太充分了。物证、书证、人证……一条条证据链,如同坚不可摧的锁链,将他们所有的狡辩都一一锁死。
审讯,变成了一场场多米诺骨牌的推倒游戏。一个人的交代,会牵出另一个人;一份新的口供,又会印证另一份书证。
整个腐败网络的脉络,在审讯记录中,被描绘得越来越清晰。
赵承平几乎是以审讯室为家,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办公桌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审讯记录和案卷。
他一页页地翻看,用红笔在关键之处画下记号,寻找着不同口供之间的矛盾点和联系点。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
他的眼睛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但他的大脑,却像一台超高速的计算机,精准地分析着每一个信息,构建着整个案件的逻辑闭环。
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办案,这更像是一场外科手术。他必须精准地切除这个附着在城市肌体上的毒瘤,并且要挖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后患。
三、废墟之上,正义的清算
在案件基本查清,即将移送检察机关的前一天,赵承平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那个被查封的寺庙扩建工程现场,再看一眼。
车子,停在了工地的入口。昔日里车水马龙、尘土飞扬的繁忙景象,已经荡然无存。巨大的工地,此刻像一个被遗弃的废墟,死气沉沉。
画着“宏伟蓝图”的巨幅广告牌,被风雨侵蚀得色彩斑驳,上面的标语“打造传世精品,铸就百年工程”,在眼前这片烂尾的景象映衬下,显得无比讽刺。
赵承平跨过警戒线,走了进去。
工地上,蓝色的施工挡板东倒西歪,露出了后面触目惊心的真相。
本该使用高标号钢筋的承重柱里,夹杂着大量细如铁丝的劣质钢材;本该浇筑坚固混凝土的墙体,用手一抠,就能掉下一大块混着泥沙的石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建材散发出的刺鼻气味。
赵承平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状的“混凝土”,放在指尖轻轻一搓,便化成了沙土。他无法想象,如果这样一座“豆腐渣”工程真的建成,投入使用,将会埋下多么巨大的安全隐患。
到那时,这里供奉的,将不再是神佛,而是吞噬生命的恶魔。
几个办案人员,正在现场做最后的清点和勘验。他们拿着皮尺,仔细地测量着每一根钢筋的直径;用专业的仪器,检测着混凝土的强度。每一个数据,都被一丝不苟地记录在案,
赵承平独自一人,站在工地的中央。晚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吹动着他那件已经略显宽大的夹克。他的身形,在这片巨大的、疮痍满目的烂尾工程映衬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如同一根定海神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已经锈迹斑斑的钢筋、那些一捏就碎的劣质混凝土块。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个月前,第一次和侯亮平悄悄来到这里进行暗访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们,还只能站在工地外围,隔着高高的蓝色挡板,凭借着经验和直觉,去猜测和拼凑这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黑幕。那时的风,似乎也像今天这样大,吹得挡板“哗啦啦”作响,仿佛是这座城市在发出不安的呻吟。他记得侯亮平当时指着工地深处,眼神凝重地说:“老赵,这里面的水,比咱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一语成谶。
如今,水落,石出。那些曾经隐藏在最深处的、最丑陋的礁石,已经被他们合力,一块块地从淤泥中挖了出来,暴露在了阳光之下。而侯亮平,他的战友,此刻却远在另一个战场,继续着属于他的战斗。
赵承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打电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相机。
他没有去拍那些宏大的、可以作为宣传材料的全景,他的镜头,对准的都是那些最细微、却也最致命的细节。
“咔嚓。”第一张,是那根被截断的、内部混杂着竹签的承重柱。镜头下,劣质材料的纹理清晰可见,像一道丑陋的疤痕。这张照片,是对草菅人命的贪婪最直接的控诉。
“咔嚓。”第二张,是一堆被雨水冲刷后,已经和泥土混为一体的所谓“高标号水泥”。这张照片,记录了那些被吞噬的、本该用于城市建设的巨额资金,是如何变成了眼前这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咔.” 第三张,他将镜头拉远,拍下了那块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奠基石。上面,还依稀可辨李沉当年亲笔题写的日期。这张照片,是他为李沉那个腐败帝国,亲手立下的一块墓碑。
他拍得很慢,很仔细,仿佛不是在取证,而是在举行一场庄严的告别仪式。告别这段耗尽了他无数心血的时光,也告别那些因这起案件而扭曲、堕落的灵魂。
拍完最后一张照片,他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再回头。他迈开脚步,一步步地,走出了这片见证了罪恶从萌芽到覆灭的土地。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仿佛要将脚下这片土地的创伤,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记忆里。
当赵承平驾驶着那辆普通的国产轿车,汇入城市傍晚拥堵的车流时,一种久违的、不真实的疏离感向他袭来。
车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高楼大厦的LEd屏幕上闪烁着绚丽的广告,街道上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这一切,与他过去几个月所沉浸的那个由谎言、背叛和贪婪构成的世界,恍如隔世。
他看到一对年轻的父母,正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路边散步;看到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在公交站台前嬉笑打闹;看到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瓶车,在车流中灵活地穿梭……这些,都是这个城市最真实、最鲜活的脉搏。
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守护这份看似平凡的烟火气。
这个念头,让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弛。一种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重如千斤,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感到了一阵阵的酸软。他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在狭小的车厢内缭绕。他看着自己映在后视镜里的那张脸,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是一张何等憔悴的脸——颧骨因为消瘦而凸显出来,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形成了一圈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青黑色。眼神里,虽然依旧有光,却也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这段时间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知道,同事们的劝告是对的。他需要休息,需要立刻回家,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但是,他还是重新发动了汽车,将方向盘转向了那个灯火通明的办案点。
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亲手画上句号。这是一种责任,更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他赵承平的仪式感。
当他推开专案组办公室大门时,里面只剩下几个年轻的队员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看到他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赵队,您怎么又回来了?快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小王跑过来,一脸关切地说道。他看着赵承平那张憔悴的脸,心里满是敬佩和心疼。
“赵队,您快回去吧!”这里剩下的活儿我们几个保证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您就放心吧!”
另一个正在封存资料的女同事也附和道:“是啊,赵队,您看看您自己,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再这么熬下去,案子办完了,您人也得垮了。这仗打赢了,您这个总指挥可不能倒下啊。”
他们说的,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这段时间以来,赵承平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精密机器,他的身体仿佛只是一个承载着强大意志力的容器。然而,此刻,当这股意志力随着案件的终结而稍稍松懈时,肉体的疲惫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后颈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肺部被灼烧的疲惫感。他那件合身的衬衫,此刻穿在身上已经显得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对着同事们,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声音因为极度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我知道,谢谢大家。你们先回,我……我就是把自己的桌子收拾一下,很快就走。不把这些东西理顺了,我回家也睡不踏实。”
这不是托词,而是一种近乎执念的仪式感。
对于赵承平而言,这张办公桌,就是他过去几个月里最主要的战场。它见证了每一次的案情分析会,每一次的深夜推演,每一次的突破性进展,也承载了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焦虑与思考。现在,战争结束了,他必须亲手打扫战场,亲手将所有武器入库,才能宣告这场战役的真正终结。
同事们了解他的脾气,知道劝不动,只能叮嘱几句“您千万早点回”,然后带着一丝担忧,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办公室,很快就只剩下赵承平一个人。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中央空调“呜呜”的送风声,和墙上石英钟秒针“滴答、滴答”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他拉开椅子,缓缓坐下。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短暂镇静,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看着眼前这座由文件、卷宗、报告和各种证物照片堆砌起来的“堡垒”,心中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像一位将军检阅自己战功赫赫的士兵一样,轻轻地、一件件地拿起桌上的物品。
他拿起最上面那份已经卷了角的审讯记录,封面上的“李沉”二字,是他亲手用红笔标注的。他仿佛能再次听见李沉在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时,那一声充满了绝望与悔恨的叹息。人性是何其的复杂,一个曾经那么位高权重的人,最终却被自己的贪欲,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拿起旁边那份关于寺庙扩建工程的结构鉴定报告。冰冷的纸页上,是密密麻麻的、触目惊心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但他的眼前,浮现的却是工地上那些一捏就碎的劣质混凝土,和那些细如铁丝的劣质钢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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