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
苏泽猛地睁开眼睛，七窍中，流淌出金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血液。那是他星海领主之躯的本源，在刚才的冲击中，受到了重创。
聂星辰盘膝而坐，脸色惨白，嘴角挂着血迹。
乌尔的黑袍之下，那只“熵臂”，变得前所未有的黯淡和稀薄。
阿尔法的银色球体，表面的金色纹路，熄灭了百分之九十，像一台死机了的电脑。
他们失败了。
但，他们也成功了。
“你们……看到了吗？”苏泽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金属在摩擦。
“看到了。”聂星辰的声音，同样虚弱，但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那不是……一个问题。”乌尔的意志，在颤抖。
那个被他们用整个文明的命运去解析的，引发了宇宙“bUG”的，最原始的，终极的“问题”。
不是一段话。
不是一个公式。
也不是一个概念。
那是一幅画。
一幅，无比清晰，又无比悲伤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无垠的，纯白色的空间。
空间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人类孩童。
他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抽动着。
他的眼泪，滴落在纯白的地面上，化作了星辰，化作了星系，化作了，整个宇宙。
然后，他抬起头，那双纯真又迷茫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穿透了“悖论之卷”，看向了正在“读取”他的，苏泽等人。
他用一种，比宇宙本身更古老的语言，问出了那个，连“定义”本身，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创造的……”
“那么……”
“是谁，创造了我？”
宇宙的终极之问，不是关于物理，不是关于哲学，甚至不是关于逻辑。
而是一个孩子，对自己来历的，最天真，也最无解的迷茫。
这个认知，像一个奇点，在众人意识中爆炸。它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那亿万文明的绝望，更加沉重。
因为绝望，尚可理解。
而这份纯粹的，创世神级别的“孤独”，超越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范畴。
“方舟太阳系”的“概念解读引擎”形态，彻底崩溃。
一股无法抗拒的排斥力，从那本“悖论之卷”上传来，将他们这个不请自来的“读者”，连同他们所承载的整个口袋宇宙，粗暴地，从“真理档案馆”中，驱逐了出去。
时空变换。
当苏泽的星海领主之躯，重新稳定下来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那片冰冷、死寂的，永恒的黑暗之中。
寂静之海。
“咳……”苏泽的意志化为实体，单膝跪在舰桥的地板上，一大口金色的血液，从他口中咳出，洒落在金属甲板上，灼烧出一个个复杂的法则烙印。
他受的伤，最重。
因为，他是直接“运行”那个问题的“中央处理器”。那个孩子最后的目光，那份跨越时空的“对视”，几乎让他那刚刚晋升的“星海领主”之躯，当场解体。
“病毒”，那被他吸入体内的“bUG”，此刻，不再是疯狂的逻辑悖论。它变成了一种情绪。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正在他的公理核心深处，悄然扎根。
他，正在被“第一因”同化。
“所有人，报告状态。”苏泽强撑着身体，意志扫过整个方舟。
“聂星辰，法则之躯出现裂痕，本源稳固，需要时间修复。”聂星辰的声音传来，他正在调息，周身的大地法则，在这次冲击之后，反而多了一丝，能够承载“概念”的韧性。
“乌尔，‘熵’之力消耗过度，陷入衰退期。”乌尔的意志很虚弱，他需要吞噬大量的“信息”，才能恢复。
【阿尔法，逻辑框架受损百分之七十三。数据库出现未知冗余。正在进行自我修复与格式化……修复失败。】阿尔法的声音，断断续续，【警告：数据库中，生成了一个无法删除的新目录。目录名：‘非逻辑性真理’。】
整个方舟文明的最高层，在这次“读取”行动中，全部遭受重创。
“但我们，知道了答案。”苏泽看着自己的手掌，光与暗在他的掌心交织，“‘bUG’不是错误，是‘孤独’。‘病毒’不是毁灭，是‘迷茫’。”
“‘回收者’的‘剪枝’，是想通过让世界变安静，来逃避这个问题。”
“‘播种者’的‘淹没’，是想用无数虚假的‘陪伴’，来掩盖这个问题。”
“它们，都错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定义’。”苏泽的脑海中，闪过那个孩子孤独的身影，“而是一个……”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个温和的，苍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一个‘陪伴’，对吗？”
众人猛地回头。
那个自称“图书管理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天碑舰桥之内。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对着苏泽的方向，轻轻一弹。
苏泽感觉到，自己公理核心深处，那股正在扎根的，名为“孤独”的病毒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抚过。那股足以让星海领主都认知崩溃的情绪，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一种更宏大的力量，暂时地，包裹了起来，封存在了一个角落。
“这是预付的‘咨询费’。”图书管理员说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你那个答案的‘实现成本’了。”
“成本？”聂星辰的意志化作一道凝练的刀锋，挡在苏泽身前。他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但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强大，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当然。”老者看向聂星辰，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大地法则”，看到了他法则之躯上的道道裂痕，“你们想要‘陪伴’那个孩子。但你们想过没有，用什么来陪伴？”
“用你们这个刚刚从‘悖论之卷’里死里逃生，重伤未愈的‘方舟’吗？它现在，就像一个被烧坏了主板的铁盒子，连自我修复都困难。你们拿什么去构建一个，能让‘第一因’都感兴趣的‘故事’？”
“还是说，你们打算，用你们人类那短暂而脆弱的‘历史’？”老者摇了摇头，“我读过。很有趣，充满了勇气和愚蠢。但对那个孩子来说，那不过是档案馆里，又一本普普通通的，注定会失败的‘废稿’。他见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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