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正在廊檐下说着这些的时候，申总从车间里走出来，到了门口，见到我们两个，先说了一句：“在太阳底下聊个啥呢，走吧，去我办公室。”
“诶。”小倪见着申总有点讨好地笑笑。这种笑容很常见，往往是发生在低位者看到高位者的时候，申总倒没什么老板的架子，但他阅历丰厚，身上总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一般人看了总要敬着三分。
从厂区到行政楼能看到门口的情况，他往那边望了一眼，说了一句：“那些人走了啊。”
我和小倪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的确，早上轰在门口的那几个确实不见了。
申总戏谑地笑了一下，拍着我的肩膀说：“放心，下午忙完地里的活，又会来的。”
我有点儿抱不平，说了句：“那些人怎么这样啊。是缠上我们公司了？”
“是啊，确实是缠上了。缠上有好处拿的么。”申总不屑地用鼻子嗤了一声，说，“种田的懂什么污不污染的，后面有人撺掇的。”
小倪一蹙眉，啧啧了两声，申总又拍拍小倪的肩膀，叨咕了一句：“小倪，这里可不比上海，不能想着什么都走法律途径。这法律武器用得好可以解决问题，用的不好，怕是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我知道，申总。就是……”小倪也年轻没经过这种事，脸上和我一样充满了愤懑之色，说，“就是有点儿不服气，明明是给当地带来税收的好事，怎么就卡在这上头了。”
“别说这些了。先上楼躲躲太阳，瞧你脸上汗出的。”申总笑着说了一句，撵着我俩进了小楼。
底楼是财务室和张经理办公室，楼上是申总的办公室，隔壁还有一间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申总见我瞟了一眼，主动解释了一句：“这间是我休息的房间，这几天晚上我都住厂里。”
“不是有保安看着吗？”我心里暗自嘀咕，这几天看到申总，总觉得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想来也是，白天要烦心这些事情，晚上还得睡在厂里，这睡眠质量能好到哪里去呢？
申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保安是当地人，我不太放心。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就怕那些村里人真有人指使，晚上进厂搞破坏。当然这可能性不大，但防还是要防一手。”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邀功的意思。
我有些崇拜地看了申总一眼，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开。不得不说，像申总他们这一辈人，硬是靠着自己的打拼闯出一片天地，确实比我们这些年轻人能吃苦得多。
申总走进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电扇。我环顾四周，这工作环境也太简陋了吧，连台空调都没有装。我不禁又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申总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表情，说：“晚上这里挺凉快的。这地方山区多，白天虽然热，但夜里还是挺凉爽的。”
小倪也在一旁笑着吹捧了一句：“申总说，他也不常来这里，不让我们装空调，说是浪费。不过厂区里倒是全都安装了空调，申总是宁愿苦着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工人。楼下几间办公室也都是安了空调的。”
“没小倪说的这么夸张。”申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但见我一脸郁闷，又弯腰问了一句，“司葭，你热不热？从上海来，肯定不适应这边湿热的气候吧。走，要不我们去楼下。张晨辉办公室凉快点儿。”
“不用~”我听着这话心里越发烦闷，蹙着眉犟嘴道，“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话一出口，两人静了一瞬。
我刚才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显得自己娇气，再热也不过三十度，能有多热，申总忍得，我也忍得。
可没想到话一出口，却带着些奇怪的暧昧。尤其是小倪，看我的眼神都有点儿尴尬，还好这时候来了一通电话，小倪欠了欠身走出去接电话了。
这屋里剩下我和申总，申总只是笑了笑，也没深究我刚才说的话，直接把话题一转，说道：“司葭，这一路上，小倪把厂里的情况都跟你说了吧？”
我沉默着点点头，心事重重的。
申总宽慰了我一句：“这都是正常的。你别觉得奇怪，创办企业又不是请客吃饭这么简单，出了问题就解决问题嘛，天塌下来，还有我这个老总顶着，你可别往心里去。小小年纪就愁出了皱纹。”
我抬眼看了看他，认真地说：“我就是在想，有什么能帮你的。您说，您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是一个人过来也不带上我，我好歹是项目助理，您是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行啊。”
申总严肃地说：“不许这么说。谁说你不行了。我这不是让你来了嘛。前几天是因为李莉缠着我，我怕我一走，她又要不乐意了，你再一走，她就更不乐意了，所以才把你留在上海的。两头都要摆平，你也体谅体谅我。”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阵酸楚，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感如乌云般笼罩在我的心头，让我感到沉重和压抑。
我沉默不语，申总见状，轻轻呷了口茶，然后凝视着我，微笑着说：“瞧你，热得脸都红了。走吧，我们去张晨辉的办公室，那里有空调，可以凉快凉快。”
可是，我根本不是因为热才脸红的，我心里的烦闷岂是区区空调能够驱散的？我瞪了他一眼，毫不示弱地顶嘴道：“我不热！”
申总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哪儿得罪了我，他端详了我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挑了挑眉，略带不满地说：“那晚上的饭局你就别去了吧。我带着……张晨辉……他酒量不行……要不就带小倪，我带他去，你到时候打车来接我们就行。”
我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提高音量吼了一句：“我去的！”
声音之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申总显然被我的突然爆发吓懵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说：“好好好，让你去让你去。别生气啦，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但这完全是口是心非，我的表情就是在生气。
他不就是为了让我陪他应酬才让我来的，怎么就说不要我去了？
我能不急嘛！
他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去做，却还口口声声说并不是觉得我工作能力不行。这让我感到十分委屈和不解，我明明有能力为他分担一些工作，为什么他就是不给我机会呢？
我也很想为他做点事情啊！张晨辉和小倪都在一线忙碌着，而我却只能躲在上海的后方，无所事事。就连给手套订制包装盒这样具体的事情，也都是关早立一手包办的，我完全插不上手。我除了写了一份营销计划之外，似乎就没有再做过其他有意义的事情了。
难道申总是因为看在林浩的面子上才对我特别照顾吗？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把我养成一个废人啊！我不想整天无所事事，在整个公司里，大家都在忙碌地做着重要的工作，只有我像个闲人一样，只需要给花浇浇水，然后偶尔打打电话。
这种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毫无价值，仿佛是个多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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