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的亲姐啊，你。。。”
孙少安突然蹲下了身子，眼眶也红润了起来，双手在头上使劲的挠了挠，身上也是脏的很，此时的他，又心疼又无奈。
“少安，听姐姐的话，你是家里的长子，不管怎么样，都得给咱爸养老，姐姐的事儿，就算了吧。”
孙兰花此时心里已经开始释怀了，王满银干过的错事，何止是这么一件，往日里的事情突然开始在心里缓缓的宛如电影一般放过。、
“为了这么个人，不值得少安。”
说完话后，孙兰花转过头去看向了蹲在一旁的王满银，此时的他也是脸红脖子粗的，刚刚那一刻，他真的感觉要去见自己奶奶了。
“要离婚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孙兰花此刻眼神极为的平淡，仿佛是在看向一个陌生人一般，让王满银嗓子眼都有些发紧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柔弱的孙兰花这么冷静。
“你将那个窑洞给我，并且去村里开了证明之后，你不许再回双河村，永远不许，不然的话，我怕少安会弄死你，别担心，我不是怕你死了，而是怕我弟弟去坐牢，挨枪子，能做到的话，咱现在就过去，不行的话，我弄死你。”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话语，可是在这种天气里，王满银只觉得浑身颤抖，犹如赤身在冰天雪地里。
围观的群众此时也默契的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瞪得滚圆。
变化太大了，大到所有人都有些害怕了起来。
王满银喉咙滚动着，额头处滴落着惊慌的汗水，沉默了半晌后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了。”
此刻的他，感觉到身上的暖流正在慢慢回淌，众人望去，只见王满银此时裤裆之中已经湿了，看起来倒像是真的被吓尿了一般。
“还是个爷们儿呢，啊呸，真不够丢人的。”
一名妇人，没有丝毫留情面的意思，直接咋咋呼呼的喊了起来。
孙兰花抬头看着天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突然半分钟后，开始释怀了，瘦弱的脸庞下，缓缓的滑下了一颗泪珠，随后笑了起来。
孙少安还以为自己的姐姐受到啥刺激了，连忙紧张的看了过去。
“姐，你这咋还笑了呢？”
孙少安很少看见姐姐笑，基本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刻，不由得有些担心了起来。
“傻弟弟，等你以后就知道了，放心吧，姐没事儿，好着呢，以后这家里的活儿，姐陪你一起干，以后啊，姐还是孙家的人。”
在她的心里，虽然孙少安很早就懂事了，但是仍然是她的亲弟弟啊。
生活的担子没有压倒眼前的青年人，但是生活上也没有眷顾他，他仍旧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王满银，这事儿就这样吧，你先去村支书那里等我，我待会儿就过去。”
有了弟弟撑腰，孙兰花又恢复了过来，对着王满银不屑的开口道。
“诶诶，好，我这就去。”
王满银胖乎乎的脸蛋上露出了喜色，随后一马当先朝着村支书的窑洞走去了，就连裤子都来不及换了。
“什么人啊这是，迟早要被浸猪笼的。”
不时有着妇人在议论着，孙兰花没有过多的理会，将孙少安叫回了窑洞里，开始说这些什么。
“少安，王满银那家伙当初走的时候，啥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现在姐要跟他离婚了，以后这个窑洞就留给你了，也算是偶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窑洞窑洞，在很早以前被称之为苦窑，基本上都是古代时候流放的犯人住的，但是最起码能够遮风挡雨罢了。
窟一个窑洞，一直以来都是孙少安的梦想，因为家里人太多了，不仅有弟弟妹妹，还有爸爸，以及一个年老的奶奶。
“这可使不得啊姐，你把窑洞给了偶，爸爸知道了要抽偶的，再说了，到时候你住哪儿？”
孙少安吓了一跳，直接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还是那副有些暴躁的脾气。
“少安，你听偶说，你年龄也不小了，这个窑洞留给你，偶出去打工去，你也不想偶在村子里被人笑话吧，偶听很多人说过，现在很多大城市在招工，偶去上班，到时候能赚到钱就往家里寄。”
“你也得找个婆娘了少安，偶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别劝姐姐了，你要是拦着偶，偶就找个地方挂了去。”
孙兰花一共任性过两次，一次是跟王满银结婚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所有人都不同意，因为王满银油嘴滑舌的，而且手不能提，肩膀不能扛的，完全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这是第二次，看样子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了。
“偶滴姐啊，你让偶怎么跟爸爸说啊，他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孙少安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家里就没一个能省心的。
“好了少安，你也别生气了，相信姐姐，姐姐没那么脆弱的，姐还等着抱偶家少安的娃子呢，待会儿离完婚后，偶就跟村支书说，你也跟着一起去，签个字。”
不管是离婚，还是过户窑洞，这都是要通过村支书的，不然的话，根本就算不得作数。
而且那个窑洞，之前还是孙少安帮忙搭建的，也有他二分之一的辛苦。
这下子，孙少安也不知道说啥了，他知道自己的姐姐已经做了决定，而且若是阻拦的话，搞不好真的就得找个歪脖子树挂着了。
村里人爱听八卦，这件事儿也是个丑事，他也不想自己姐姐从早到晚的被人议论着。
“唉，你可真是偶亲姐啊，但是姐啊，你这样偶不放心啊，要不然这样你看中不？现在家里没啥事儿，偶陪你进城里找工作，你找到了，偶就回来了，你要是找不到，偶陪你继续找下去。”
孙少安也是苦口婆心的说道，从村里去镇里，再从镇里去城里，没有那么简单，虽然还没有农村跟城镇之间户口普及，但是很麻烦。
“少安，还是你对姐姐好，成，偶听你的，你去跟爸爸说下，就说陪着偶出去散散心，成不？”
“成，谁让你是偶姐呢，唉，姐啊。”
孙少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明明才十八九岁的他，此时活的跟个老头子似的。、
打定好主意后，孙少安回到窑洞里将这些年攒下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又从后灶里面拿了点红薯跟窝窝头，到时候带着路上吃，找个了白布，拧成包裹的形状，斜跨在肩膀上。
孙玉厚走进来，手上拿着个旱烟，今儿算是丢人丢大发了。
王满银今后是不回来了，他家也能多个窑洞了，但是他可怜的女儿可咋办啊，还得成天被人议论。
“少安，你这是。。要出门？”
全家里，唯一让老爷子放心的就是眼前的孙少安了，能吃苦，懂事，从来不让他操心。
这也是上次为啥让孙少安跟他一起去城里的原因，虽然不久后王满银回来了，但是又走了。
“是啊爸，姐说这次离婚后，想去镇上那边走走，偶担心会出什么事情，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点儿，正好现在农活儿也不忙。”
孙少安低着头，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玉厚点了点头，苍老的脸庞上也是舒缓了不少。
“那成，你也忙了那么久了，多出去逛逛，你姐那边多看着点儿，少安啊，等完事后回来，爸爸给你找门亲事，你这年龄，也不小了。”
孙玉厚将烟枪放在门口处磕了磕，对着孙少安开口道。
“爸，我不着急，那我就先跟我姐出去办事了啊。”
孙少安选择逃避了这个话题，一家子等着吃饭的人呢，哪里有谁家的姑娘瞎了眼看上他啊。
“这孩子。。。”
孙玉厚摇了摇头，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随后便去烧火做饭去了。
村支书那边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对着王满银也是心生鄙夷，在了解事情原委，很快就出具了证明。
虽然村子破败，但是村支书仍旧是有权利的，也是同样具备法律效应。
得到了证明之后，王满银心中总算是放下了重担。
孙少安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自己姐姐在旁边，而且还在村支书家里，任凭如何发怒，也是无奈的离开了。
“姐，你有想好去哪里吗？”
孙少安陪着孙兰花走在乡下的道路上，不解的问道。
“少安，你说四九城咋样？偶听说了，四九城是首都，那里招工的地方应该很多吧，偶能吃苦，哪怕是扫厕所也成啊。”
渐渐的，孙少安也回忆起了之前在四九城碰到的事情，那繁华的四九城，只要去过一次，就永远也忘不掉。
不过他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四九城当工人，那梦想实在是有些遥不可及了。
孙少安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即点了点头。
“四九城虽然远点，但是好人很多，偶跟你说啊，当初偶就碰到一个比我还小一点儿的小伙子，后来还是他骑着自行车送偶们爸到车站的嘞。”
孙少安也是知无不言，只要孙兰花有啥问题，知道的都会说出来。
在她的眼里，四九城都是一群善良的人们，而且繁华，比村里不知道好多少，很多人都有自行车。
想着想着，两个人的步伐可是丝毫不慢，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来到了镇上，坐上公交车，孙兰花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王满银。。”
孙少安也看到了，不过没有声张，只是等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孙少安突然绊了一脚王满银，随后便扬长而去了。
王满银也不敢多说什么，更不敢过去询问，毕竟他可不是孙少安的对手。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个人便来到了这座繁华的都市，街道上不断有着小摊贩在到处吆喝，那蒸屉里香喷喷的大包子更是让人馋的直流口水。
孙少安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窝窝头，一个递给了自己的姐姐孙兰花，另一个则是自己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嚼动着。
“弟，我不是看你从家里拿了些好的烟叶啥的嘛？还有一块腊肉呢。”
孙兰花有些不解的问道，当她说要去四九城的时候，孙少安就在半道上掉头了，急忙回去收拾了一些家里为数不多的“珍稀”食材了。
“姐，那是报答别人的，当初要不是那个小兄弟，偶可找不到那个王满银，更别说那么快回家了，姐你要是馋了，偶。。”
孙少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当初说好要带点土特产来的，结果搞忘了，好在想起来了，不然他孙少安，就是个失信的小人了。
“姐哪有那么搀，弟，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啊？你要是真的认识他，能不能帮忙问下，看下四九城哪里有招工的？偶到时候报答他。”
村里人能有啥坏心思？更别说什么坏心肠了，像孙兰花这样的姑娘，更是直白。
孙少安闻言，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说起来也算他俩胆子大，两个人就敢往四九城跑。
“偶试着问问，不管咋样，姐，这东西都得给人家。”
“放心吧，肯定给，姐不馋，咱们快走吧，你知道地方吗？”
孙兰花好奇的问道，闻言，孙少安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条，在上面有着韦雨泽家里的住址。
又是一个多钟头后，二人来到了一处院子，南锣鼓巷95号院子。
看着与村子截然不同的房子，二人眼里都出现了一抹浓浓的羡慕，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孙少安身上穿着有些补丁，就这已经是他最好的衣服了，还是过年才舍得拿出来穿的，不过跟街道上的行人对比，那差距的不是一丁点。
“你们找谁？”
三大爷站在门口，当看见两人时，还差点以为是要饭的呢，不过身为读书人，他不好意思这样开口，所以稍微委婉了一点儿。
“那个大叔，我们是从乡下来的，想问下，这个地址是在这里不？”
孙少安露出一脸憨厚的表情，将手上的纸条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三大爷眉头微微皱起，但是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嘿，这字迹，有点像小泽的啊。”
字迹很工整，而且铿锵有力，要不说三大爷是个读书人呢，仅一眼就能瞧出端倪，要是换做其他人，只会打发几人离开了。
“是这里，小兄弟，你是找人还是？”
三大爷突然有些热情了起来，连忙开口问道。
“偶找韦雨泽，他是住在这里吧，他之前帮过偶忙，偶这次来给他送了一些土特产，想当面交给他。”
孙少安指了指包袱，虽然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一路上，他都不舍得吃。
三大爷眼神微微亮起，心道一声果然。
“嗯，是在这里，既然你们是找小泽的话，你们在这里等等，除非他同意你们进院子，不然的话，咱也不敢放你们进去。”
“成，麻烦您了大叔，谢谢您了，您真是好人。”
孙少安都拍起了马屁来，也给三大爷高兴坏了。
三大爷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便大摇大摆的去了中院通知了，此时的韦雨泽仍坐在屋里看书呢，当看到三大爷过来，也是连忙起身了。
“三大爷，今儿什么风啊，把您请过来了。”
调侃三大爷，已经成为了日常了，毕竟韦雨泽的生活属实有些枯燥。
“去去去，小泽，外面有两个人找你，说是感谢你上次给他们帮忙，咱瞧着是从乡下过来的，身上都带着补丁呢，一个小伙子，年龄看起来二十来岁吧，女娃娃也差不多，你小子，可没做啥坏事儿吧。”
三大爷一脸疑惑的问道，总不可能是韦雨泽老家来人吧。
“乡下来的？一男一女？报恩？”
韦雨泽有些疑惑，在脑海里慢慢过滤着，可是怎么着都没想到那两人是谁。
“得了三大爷，咱像是干坏事的人吗？我确实记不起来了，我过去看看吧。”
韦雨泽笑道，跟着三大爷来到了门口，当看见年轻人的时刻，脑子里面瞬间出现了一个名字，孙少安。
他还记得一些零散的记忆，孙少安好像是某个电视剧的主角吧，而且这人人品实在没的说，简直是任劳任怨，而且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韦雨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倒不是图报恩啥的，而是很喜欢跟这些淳朴的人打交道，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单纯，而且敦厚。
“少安兄弟，好久没见啊。”
韦雨泽笑着打了声招呼，三大爷见状，也不再阻拦什么，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了二人来。
“诶诶，小泽兄弟，你还记得偶呢。”
孙少安一口的方言，脸上的情绪尤为激动，随后将手掌在身上擦了擦，也不管身上穿的是不是过年的衣服。
二人握了握手，年龄本来就相差不多，而且眼前的可是自己的恩人，孙少安脸上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
“咋能不记得呢，三大爷，麻烦您了，这人我认识，回头啊请您吃饭。”
三大爷脸上也是露出了喜色，每天辛辛苦苦站岗，然后糊火柴盒图啥呢？这不就是吗？
“哈哈，小泽实在是太客气了，成，那三大爷可就等着了。”
看着三大爷进屋，韦雨泽便带着孙少安跟孙兰花一起朝着中院走去了，今天周一，院里的人几乎都出去上班了，但是由于材料没有齐全，所以韦雨泽今天算是休息了吧。
“少安兄弟，这位是。。。”
韦雨泽疑惑的看向了一旁，孙兰花注视到韦雨泽的目光，脸蛋突然红了起来，连忙低下了头来，有些害羞。
“这是偶姐，这次是想来城里找活儿干的。”
孙少安直言不讳的说道，可是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哈哈，放心吧，你是啥人咱心里知道，别的不多说了，先到屋里坐会儿，其余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韦雨泽心领神会，倒是也没说些什么，如果孙少安是让他帮忙介绍工作的，他可能不会这么干，但是仅仅是告诉他哪里招人，这些事情还是无所谓的。
虽然他现在的生活不一样的，地位也不同了，但是也不想欠人的人情，更不会看轻每一个人，尤其是跟自己出身一样的农民。
二人来到了屋内，此时孙少安的心情有些忐忑，暗暗的打了打自己的嘴巴。
韦雨泽笑了笑，给二人端了一杯热水，大雪天的，也防止他们冻得难受，而且赶了那么远的路。
“饿了吧少安兄弟，你等着，后厨里还有几个窝窝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就着白开水吃点儿？”
“不敢麻烦，真不敢麻烦了，小泽兄弟，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孙少安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人似乎有些太看重自己了，忙不停的道谢着。
“远来是客，你们大老远的来，肯定要招待一下的，等中午，我去买点菜，到时候再家里吃顿饭，咱们再好好说说。”
说罢，韦雨泽就起身去了厨房里，此时孙少安是有些坐立难安了。
“少安，你真的就跟他见过一面？”
孙兰花有些不解，谁家好人见一面就这么客气的啊。
如果有的话，请给我来上一沓。
“偶也不知道啊，姐，偶觉得中午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待会儿咱们找个借口走吧，咱啃窝窝头就成了。”
二人浑然没有觉察到，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将他们俩人的对话全部告诉了韦雨泽的耳边。
“小雪真乖，不过下次可不能这么没礼貌，他们说悄悄话的时候，你要躲着点儿知道嘛？好了，把窝窝头端过去。”
韦雨泽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满脸宠溺的说道。
“嗯嗯，我知道啦哥哥，那我是要喊他们哥哥姐姐吗？”
韦雪沁端着窝窝头，疑惑的问道。
“对，喊哥哥姐姐，你啊，都这么大人了，读书还可以，咋称呼人就这么不会呢？”
“可是。。。可是他们看起来年龄好大哦，比东旭哥还大，而且干爹说我是辈分大，年龄不大。”
韦雨泽笑了笑，好像也是确实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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