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话音落下之后，秦玉林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
“习惯性暗示”和“目的性暗示”都是暗示，但其背后的意义完全不同。
前者代表这只是一场讨论，我只是在给出信息和我的推测，相应的秦玉林也可以畅所欲言，甚至可以直接对联合政府的高层喷垃圾话，反正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但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就是一项非常严肃的指控。
对联合政府的指控。
转眼十分钟过去了，秦玉林还是一副便秘的表情沉默着。
我叹了口气，探头从两具尸体的空隙中盯着外面：“你做‘锚点’的时间好像很早，应该不知道‘观察者计划’、在地球遭遇的那次重创吧？”
“地震、台风、海啸……还有各种破坏性极大的自然灾害，精准打击了分散在全球各地的观察站，3721座观察站锐减到158座，死伤人数超过十万、且全都是项目直系人员。”
“Gidim-mul-duga……就是用来制作入梦芯片的重要材料，来自一个母星被摧毁的外星种族，这个种族就是梦境中的‘主’，它们和人类、或者说和联合政府也有合作。”
“我在另一个‘梦境’里，发现了这个种族深藏在地下的一种装置，这些装置会定期震动，而且那些震动是有含义、可以被翻译的，所以我认为那是一种‘通讯’。”
“当然，它的实际作用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震动’会引发地震，并且那种装置可以选择主要产生地震横波或者纵波，来对地壳表面进行针对性的影响，也就是‘精准地震’。”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让刘祈以我的身份，提案了一个‘鼹鼠计划’，只要回头找索菲娅要一下调查回执，就知道我的猜测是真是假。”
“台风我暂时还没想通，毕竟我不是气象学家，不过据我所知，一些规模较大的海底地震，是有可能会引发海啸的，而且……”
“够了。”
秦玉林终于开口，接着缓缓闭上眼睛、在面罩的内侧叹出一片白雾：“我一直以为杨佩宁疯了，没想到你比他还疯。”
“过奖。”
我透过尸体的缝隙看着外面，心情就像空无一人的过渡区那样平静：“所以你希望我之前说的是哪种？习惯使然？还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
秦玉林闻言又沉默起来，两只手不断地抬起、放下，似乎是想搓脸或者挠头，但是隔着头盔又没办法。
研究了近一分钟还是没成，秦玉林最后暴躁的拍了拍头盔，满脸无奈的朝我看来：“我当没听过行不行？或者我回去换个别人过来？”
“不行，我说的这些只有你能听懂。”
我随意的摇摇头，说完又想起什么，把枪口和脸一起转向他：“或者我给你一枪，你变成量子态去催刘祈和老肖他们快点过来。”
秦玉林脸色一变，连忙把枪口推到旁边：“现在去不成了——如果刚才真是‘深空计划’的人、被‘赫利俄斯’的强磁场吸引过来，我现在脱离躯壳，结果应该也……诶？”
“怎么了？”
“我刚才突然想到，生物电活动也会产生微弱磁场，所以【黑镜】说的把那个、人类的‘躯壳’和‘灵魂’的唯一适配性，或许是生物磁场有……”
“别转移话题。”
“你别为难我了行吗？”
秦玉林脸色一垮，情绪也跟着落了下去：“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阵营，不管是你、杨佩宁、还是联合政府，只要能帮到我的研究，我都可以投身过去。”
“功利主义，听起来感觉不靠谱，但其实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往往是最可靠的。”
我又凑到两具尸体间的空隙，在语气中加了一点试探：“我知道你的习惯，也知道我能帮你，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是准备迫于压力、放弃原则了吗？”
“……我觉得你有点偏执了。”
秦玉林沉吟了一下，从鼻腔深处哼出一声叹息：“刚才你说的那些确实成立，但也只是猜测……可能连猜测都算不上，因为你根本没有证据。”
“你只是按照时间顺序、把那些事情连在一起，就像连词成句的游戏一样，实际它们之间可能完全没有因果关系，最简单的问题——联合政府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
我坦诚摇头，心里却是没有丝毫动摇：“但我相信总会有原因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搞科学的不是都这样吗？”
“可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秦玉林说着，伸手拍了拍我旁边的、麦克斯的尸体：“E.c.S.o的问题还没解决，你又要调查联合政府——我不是看不起你，但树敌太多真的没好处。”
“你这句算是说到点上了。”
我转头给了秦玉林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我知道树敌太多没好处，但如果敌人不全都是‘敌人’呢？”
秦玉林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你不认同我的猜测，是因为觉得联合政府必然站在对的一方，也就是在【大灾难】的威胁下，不会对人类内部做出这种事，对吧？”
我先抛出一个逻辑，等秦玉林点头又继续道：“既然这样，E.c.S.o、或者说杨佩宁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能……他疯了？”
“可能吗？那可是杨佩宁。”
“……我相信总会有原因的。”
无言以对的秦玉林，只好选择原话奉还：“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考虑到E.c.S.o和联合政府的差距，我建议你别给自己找麻烦，先‘求证’杨佩宁那边比较好。”
“因为联合政府的势力更大？所以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冷冷的看着秦玉林，忽然很想给他一枪：“我相信你才跟你说这些，结果你劝我明哲保身？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解决【大灾难】！不是为了……”
“自保”两个字刚到嘴边，我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从前和秦玉林讨论的时候，意见相左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我们几乎连争论和说服对方的过程都没有，只是互为参考、等着最后让事实说话。
更何况这次我不占理——虽然那些事情在时间上能联系起来，可是彼此间缺乏基本的证据链条，反倒是秦玉林说的那种情况更符合实际。
我心里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会对他的“忤逆”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状态不对。”
秦玉林也发现了我的反常，摆手示意我让开位置：“我先在这边盯着，你快去找刘晓星。”
“我没……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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