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林应该是“死”了。
他交代完后事，就把通讯换回了公共频道，然后借着我们的私聊做幌子，说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跟我的讨论没有结果，所以要自己去验证一下。
由于我们此刻是安全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所以也没人提出要陪他，而他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11个小时后，联合政府的支援终于姗姗来迟。
五百多人驾驶着一百多辆车，卷着大片的月壤呼啸而来，开路的头车都已经冲上山脊，而末尾的甚至都还没开上盘山路。
如此之大的场面，让我几乎在瞬间就彻底放松，但紧随其后的就是两个小“意外”。
第一个“意外”，是索菲娅居然没有亲自带队，而是派了她的助理莉娜·施密特；而第二个“意外”，是肖海和刘祈居然也跟着支援部队过来了。
两个人都戴着面罩和护目镜，打扮成近卫的样子跟在莉娜身边，但是熟到我们这个份上的，别说看不见脸，就算只看见他们走路的姿势，也能分的清楚谁是谁。
不过意外归意外，局势上倒没什么影响。
在山脊汇合后，我先报了几个发生过战斗的地方，让莉娜派人去打扫战战场、收敛尸首，而我则借着体力不支的由头，带剩下的人去了我们之前休息的那间“仓库”。
选择这里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其他建筑的门禁电源，都被刘晓星和孙文泽破坏的差不多了，进去也还是要穿宇航服，和在外面没什么区别。
其二是那间“仓库”的空间不大，可以有效控制在场人数，毕竟还有三个人要假死，这种事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交代。
可惜“防备外人”这种事，也不好当众提出来，幸亏肖海听懂了我的暗示、又旁敲侧击的提醒了莉娜，这才得以顺利成行。
再接下来就没什么意外了。
来到“仓库”里脱下宇航服，能看到的都是自己人，于是我便从重型运载车上见到周骁开始，一直讲到最后那支“白痴”组成的车队。
事实证明，那些人的“愚蠢”，真不是我们在压力下的多想，因为刘祈和肖海听完之后，也都觉得那些人透着蹊跷，于是我又顺势说起了“假死”的事。
有调查部做帮衬，做“假死”不算什么难事，唯一的问题是，刘晓星属于“Aether-xI”项目，而那不只是调查部、甚至就连蜂巢基地的负责人都无权过问。
所以上报、或者公开刘晓星死亡，都会引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如果不上报的话，我就不能作为“唯一幸存者”而被怀疑了。
最后还是刘祈想了个办法，他让我们先把刘晓星藏起来，再对外说她下落不明，虽然“Aether-xI”项目组肯定会找，但人在我们手里，什么时候能找到，就是我们说的算了。
听起来不算精妙、甚至有点耍无赖，不过能满足我们的要求，而且成功率也还不错，所以这个棘手的问题就算是解决了，但这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父女关系。
说“引出”有点不准确，因为我一直都很好奇他们现在的关系，只不过刚才刘祈出主意的时候、那种仿佛谈论陌生人一样的语气，让我的好奇更强烈了。
根据我至今调查到的种种，这几天在我身边的刘晓星，就是刘祈日思夜想的女儿——不完全是，但至少有一部分是。
而在刘祈还是“锚点”的时候，曾用“父女情深”道德绑架了我不止一次，所以我能清楚感觉到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情感有多真挚。
但在刘祈回到现实，替我被“抓”去联合政府、见到刘晓星之后，他却一直没聊过那次见面，甚至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也完全不像是把她当成女儿。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于是趁着莉娜去安排“假死”的相关事宜，我直接拉着刘祈到旁边问了出来。
“她不是晓星。”
刘祈听完问题之后、不假思索的淡淡回道，就像当初李智勇听说小希和索菲娅是一个人时，脱口而出的那句“她不是小希”一样。
不过从严格意义上来看，索菲娅和小希确实不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两组的人物关系也不一样，所以我能理解李智勇的想法，却不太能理解刘祈的。
“……是因为她的性格、或者说那种机器人一样的特质吗？”
我想了一下试探问道：“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但我在蜂巢基地看过一份绝密资料、非常绝密的那种，基本有90%的把握可以确定，她就是你的……”
“她不是。”
刘祈没等我说完就冷声打断：“女大十八变，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她的性格和样子有变化、甚至她变成机器人我都能接受，但那个……那个东西不是晓星。”
“这么说人家小姑娘，有点不礼貌了吧？”
我干笑两声想缓和气氛，可惜没什么效果，所以我也只能再严肃起来：“我理解你的心情、是真的理解那种，所以我必须劝你，嘴硬是插向自己的刀。”
刘祈看了我一眼，轻叹口气没说什么。
我以为是自己的劝说有效了，又凑近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不该插手你的家事，但这几天我身边死了不少人，我不想……不想你因为自己的固执而留下遗憾。”
“……谢谢，但我不会遗憾，因为她不是晓星。”
“万一她是呢？”
我轻轻捏了刘祈的肩膀：“具体情况我还没弄清楚，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她参与了一个研究项目——如果她从植物人的状态苏醒、还有她的变化，都是这个研究导致的呢？”
“我会杀光那个项目的所有人，然后自杀。”
刘祈面无表情的轻声回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他的眼神、面部皮肤下的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在无形中透出一种暴躁的暗流涌动。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脸居然可以那么的杀气腾腾。
“但很可惜，你应该看不到那一幕了。”
刘祈叹了口气，所有那些隐藏的杀气、也都随着这一口气烟消云散：“我再说最后一遍，她不是我女儿。”
“嘿？怎么还说不听……”
“晓星死了，在我成为‘锚点’的第二年，死于长期卧床导致的系统性并发症。”
刘祈耸肩甩掉我的手，眼圈忍不住的开始泛红：“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绝对不是我的女儿。”
“你确定……不是让她加入绝密项目的托辞？”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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