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算是没有半点隐晦和弯弯绕绕了，但不知道徐掌班没听清还是心存不甘，总之仍旧满脸疑惑不解。
“赵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查了？”
“非也，非也！”赵就哪怕确实这么想，光明正大之下也不敢说出口啊！
连连摆手摇头否认，打起官腔解释：“不是说不查，而是有规划、有侧重、有缓急的查，绝对不能急于求成、冒进贪功，更不应该心存一步登天、一蹴而就等急躁想法，要步伐牢固，雁过留痕，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地查！”
“过程要公平公正公开，行事要有根有据有理，作风要严谨踏实认真，结果要让百姓心服口服！”
刚才那近乎直白的话徐掌班都咂摸不出滋味，现在这番左兜右转、来回拉扯的官话、套话、虚话他又怎么可能听明白？
只能大张着嘴巴、瞪圆双眼，缓缓从喉咙里吐出声悠长无力的“啊？”
赵大人哦，您到底在说啥？又想表达啥意思？怎么咱家每个字都知道，连起来就听不明白了？
幸好坐在他身边的郑掌班思维敏捷，琢磨几息就想明白了其中深意。立马伸手拉拉徐掌班衣袖，手指左右轻晃，示意他别再出声。
自己则转头微笑道：“哈哈哈哈，赵大人这话深刻啊！很有意义！”
“哦？公公觉得如何？”赵就同样露出抹微笑，表情喜悦问。
“咱家深表赞同。”郑掌班立即回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郑掌班略微颔首，提高声调干脆利落答应下来。
“有劳公公了。”赵就站起来行礼，客客气气拜托。
“赵大人无需客气，分内之事。”郑掌班迅速起身还礼。
接着给徐掌班抛去个眼神，笑呵呵出言道别：“一路奔波，咱家和众兄弟皆已饥饿劳累，急需吃饭休息，只好先行告退了。”
“好好好，公公好好休息，恢复恢复精神，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衙役。”赵就起身相送。
“一定，一定，您请留步。”
走下二楼后，徐掌班站在李木匠商铺外面，边接过属下递来的斗笠雨衣，边转头看向郑掌班。
皱起眉头语气疑惑问：“老郑，你怎么回事呀？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吗？为什么稀里糊涂就走了？”
“稀里糊涂么？”郑掌班整理好头上的斗笠，摇摇头勾起嘴角，“老徐，你还是没听懂啊……”
“怎么会？那赵大人的意思不就是赈灾要紧，案子暂且搁下吗？”徐掌班反问。
可郑掌班还是摇头，“我且问你，如果赈灾出岔子，赵大人结果如何？”
“轻则贬职责罚，重则人头落地！”徐掌班到底是东厂训练出来的，别的不说，《大齐律》肯定背得滚瓜烂熟，因此丝毫没犹豫，脱口而出。
“李木匠一案查不出呢？”
“这……”徐掌班抬起手挠挠头，琢磨来琢磨去也仅仅想到一个结果：“也许对其名声有点影响吧……”
“那不完事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名声和项上人头比起来，就是个屁！”郑掌班语气确定笑道。
“也就是说……”
没等徐掌班说完，郑掌班便抬手打断，“别想太多，案子还得查，赵大人同样不相信歹人费尽心机却仅仅为了弄死个李木匠，其背后必有大阴谋！我们得查。只是目前最要紧的，是别让他们再闹出动静，以免人心浮动，影响赈灾。”
“哦！我懂了。”徐掌班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赵大人话里的真正意思是：慢慢来，免得打草惊蛇导致歹人四处乱窜。没错吧？”
“大差不差。”郑掌班欣慰道。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吃饭、休息，恢复恢复精神呀，在楼上时不是已经说了吗？”郑掌班理所当然说道。
“那并非客套啊？”徐掌班惊呼。
“当然不是！走吧。”
……
楚州今夜乌云密布，月光被遮得严严实实，天上地下一片黑暗。
城内，漕帮帮主住的院子里。就任大当家半年多的郭明正伏案查看账本，刚沉下心却被门外响起的脚步声扰乱。
“帮主、帮主，在下有急事求见！”
合上账本烦闷地咬咬牙，长出口浊气缓和心里不悦，适才起身打开门。板起脸没好气问：“什么急事啊？不能明日再说吗？非要深夜跑来。”
“天大的急事！有您的信！”跑进来求见的那名帮众气喘吁吁说道。
听到只是来了封给自己的信，郭明内心又添几分怒意，黑着脸呵斥：“不过一封信而已，至于如此焦急吗？”
“帮主，不是一般的信，是盖了汴州官府大印的急递！”帮众见状连忙解释。
“急递？！”郭明猛地一惊。
“对！八百里加急！”
“嘶……”他顿时倒吸凉气，急忙招手让那名帮众过来，“信在哪里，快点拿来给我看看。”
帮众从怀里取出信，双手捧着快步上前。郭明接过信，入目便是那枚朱红色的官印，以及旁边那几行字。
凭借烛台光芒，他很快看清楚，写的是：汴州知府、汴州通判以及锦衣卫指挥佥事送，郭帮主亲启。
“嘶！”他又倒吸一口凉气，止不住的震惊。
虽然漕帮与官府交好，但正四品的知府、从四品的通判，平时连面都见不上，更别说锦衣卫指挥佥事这种权柄巨大的官员了！
这些人怎么会给自己写信呢？难道没留心写错了名字？
带着满心疑惑，郭明小心翼翼打开信封，一个字一个字仔细浏览。仅仅到将近半数，尚未全部读完，他皱起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内心的疑惑、不解也被兴奋、狂喜取而代之。
“哈哈哈哈哈！天都在助我啊！”看完手里信中的内容，他忍不住放声大笑，手舞足蹈。
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几十岁！
周身上下、四肢百骸似乎也都在欣喜交加、欢呼雀跃，往日来的烦闷、近时添的苦恼，在看完信之后消散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因为信中的内容竟然是让自己，或者说让漕帮协助！
良机！绝对是个良机！搭上官府大员，倚上通天靠山，缓解自己尴尬处境的绝佳机会！
简直……
千载难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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