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纸条递向老人，声音压得很低，但清晰无比：“大爷，如果您再看到画这个符号的人，能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她吗？就说是……住在城东的人送的。”
老人看着那张纸条，又抬头看了看辛容，眼神剧烈地闪烁着。他没有接，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挣扎。
辛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坦诚而坚定。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老人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他飞快地、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那张纸条，看也没看就塞进了自己脏兮兮的工装口袋里。
然后，他推起清洁车，头也不回地、步伐蹒跚地迅速离开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辛容站在原地，看着老人消失的背影，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信息，已经送出去了。
现在，他们能做的，依旧是等待。
但这一次的等待，与之前不同。他们不再是被动地期盼，而是主动地投出了一颗问路的石子。
剩下的，就看辛龄如何回应，看命运的天平，最终会倾向哪一边了。
夜色渐浓，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无声地潜伏在合租楼下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手。
信息已经通过那条隐秘的渠道传递出去，如同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投入了迷雾笼罩的棋盘。接下来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焦油上煎熬。
合租屋内，无人言语。方奕守在窗边，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目光从未离开楼下那辆如同墓志铭般的黑色轿车。辛容坐在沙发上，看似平静，但交握的双手指节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舒游和江知返靠在一起，沉默地汲取着彼此身上微薄的暖意。青葵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陈晨则站在门后，如同最后的守门人。
时间失去了它固有的流速，时而黏稠如胶，时而飞逝如电。
夜色渐深，城市的声音逐渐沉寂下去。但这种沉寂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停止流动的死寂。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尖锐到刺耳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不是来自外界，更像是直接从大脑深处响起！
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但那声音并非物理层面的震动，无法隔绝。它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搅动着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怎么回事？！”江知返低吼道，额头上青筋暴起。
“是……是世界……”舒游脸色煞白，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底层结构……在……哀鸣……”
几乎在嗡鸣声响起的同时，客厅的灯光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频率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仿佛电力系统正在经历一场濒临崩溃的痉挛。墙壁上的挂画歪斜、掉落，桌上的水杯剧烈震颤，水面荡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整个空间都在轻微地、高频地震动！
“它要撑不住了！”青葵尖叫着，恐惧达到了顶点。
方奕猛地从窗边回头，看向辛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这不再是之前的警告或干扰，这是世界崩溃的前兆！
辛容强忍着脑中的剧痛和翻涌的恶心，挣扎着站起身。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辛龄那边一定发生了剧变！
他冲向门口，却被方奕一把抓住。
“你去哪？！”
“去找她！现在！”辛容的声音因嗡鸣而扭曲，但眼神里的决绝不容置疑，“这是最后的机会！在世界彻底崩塌之前！”
“我跟你去！”方奕立刻道。
“不！你留在这里！”辛容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急促而严厉，“保护大家！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你们要自己想办法……”
“辛容！”方奕的声音几乎撕裂，他无法接受这种安排。
就在这时，那刺耳的嗡鸣声和剧烈的震动，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灯光恢复了稳定，只是比之前暗淡了许多，像耗尽了能量。墙壁停止了震动，只剩下挂画摔碎在地上的残骸和水杯里仍在晃荡的水面证明着刚才的疯狂。
死一样的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
每个人都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面面相觑。
发生了什么？是崩溃暂停了？还是……结局已经降临？
辛容的心脏沉了下去。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他再次看向那个一次性手机，屏幕依旧漆黑。
不能再等了。
他不再理会方奕的阻拦，猛地拉开房门——
然后，他僵在了门口。
楼道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一层稀薄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像素点组成的灰色雾气。这雾气阻碍了视线，让熟悉的楼道变得陌生而扭曲，仿佛通往某个未知的深渊。
而在那雾气的深处，一个修长的身影，正静静地倚靠在对面墙壁上。
穿着熟悉的深色风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寒。
是陆遥。
他不再隐藏，不再监视。他就这样直接地、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门前，仿佛一直等在那里。
辛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方奕一步跨到辛容身前，将他完全挡在身后，匕首已然出鞘，冰冷的锋刃对准了雾中的身影。舒游、江知返等人也迅速聚集到门口，如临大敌。
陆遥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被方奕护在身后的辛容脸上。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漠然，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惋惜？
“看来，‘作者’做出了她的选择。”陆遥开口了，声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冰冷质感。
“她写了什么？”辛容从方奕身后走出，声音因紧张而沙哑。
陆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辛容，似乎看向了合租屋的深处，又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某个更遥远的地方。
“系统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缓缓说道，“当一个故事世界产生的‘剧情能量’持续衰减，并出现不可控的‘元认知污染’时，为了维持整体稳定，清除程序就会被激活。”
清除程序……
这个词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辛龄呢？”辛容追问，他注意到陆遥用的是“作者”这个冰冷的称谓。
“她试图违规操作，强行干预故事走向，违反了底层协议。”陆遥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的权限已被暂时冻结。最终的‘结局’，将由系统根据现有数据流和能量残余，进行……优化重组。”
优化重组？那是什么意思？！
辛容的心沉入了谷底。辛龄失败了？她不仅没能写下结局，反而触怒了系统，失去了控制权？现在他们的命运，要交给一个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系统”来“优化重组”？
那和直接被“清除”有什么区别？！
“不……不可能……”青葵绝望地喃喃。
“妈的！跟你拼了！”江知返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前，被舒游死死拉住。
方奕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眼神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死死锁定陆遥。
陆遥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敌意和绝望，他的目光再次回到辛容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惋惜似乎清晰了一瞬。
“辛容，”他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有时候，无知才是幸福。清醒，意味着承担更重的代价。”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辛容的心脏。他明白了，陆遥一直都知道他们在寻找真相，甚至可能默许了他们的行动，直到触及系统的底线。
“代价……就是被‘优化重组’吗？”辛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冷笑。
陆遥沉默了片刻，灰色的雾气在他周身缓缓流转。
“不，”他最终开口，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词，“是‘重置’。”
重置？
“清除所有异常数据，包括‘元认知’记忆，将世界时间轴回滚到能量稳定状态之前，注入预设剧情模组，重启故事线。”陆遥用一种近乎机械的语气解释道，“你们会忘记这一切，忘记彼此，忘记‘辛龄’，回到‘故事’应有的轨道上。或许……会在某个新的副本里，再次‘相遇’。”
忘记一切？回滚时间？重启故事？
这比彻底的消失更令人恐惧！这意味着他们所有的挣扎、羁绊、痛苦、爱与牺牲，都将被抹去，变成从未发生过！他们将成为提线木偶，在系统安排好的剧本里，重复着不知所谓的冒险！
“休想！”方奕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暴戾的拒绝。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抹去他与辛容之间的一切！
辛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重置……这就是系统最终的解决方案吗？用遗忘来掩盖问题，用重启来维持所谓的“稳定”？
他看着陆遥，看着这个曾经熟悉、如今却冰冷如机器的故人，一股巨大的悲哀和愤怒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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