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被天穹的巨口映照得阴沉如墨。
人鱼女王在海底王宫内，看着眼前的护卫，心中难得浮起一丝迟疑。
她不是轻易会怀疑属下的人，但天空的那道口子实在太荒诞，荒诞到她根不愿相信。
但护卫的神情没有半点撒谎的余地——惊惶、敬畏、动摇，全部都写在微颤的脸上。
人鱼女王沉默数息，最终一挥手。“够了，我亲自去。”
话音落下，一道深蓝色的水门悄然在她身侧撑开。
她尾鳍轻轻摆动，身躯便如一道水纹般消失在宫殿内。
下一秒，她已出现在浩瀚海面上。
风在此刻停滞。
上千名人鱼守卫、巡逻者、侍从在看到她出现后纷纷低头行礼，但人鱼女王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她抬头，目光深深扎入那道悬挂天际的巨大裂口。
这不是幻觉，不是谣言。
这是真实的——天被撕开，世界正在与另一个世界接触。
“……世界城。”她声音轻得像在自语，但尾音却如同鲨齿在交织的声音。
“这绝对是世界城在动手脚。”
海面下，随女王而来的阴影轻微波动。
这影子是她极少显露的底牌，非常古老，智慧深如海底深渊。
“你见得多，比我更了解这些古怪的事。”女王没有转头，只是冷冷开口，“说说，他们在做什么。”
阴影深处沉默片刻，最终传来一个干涩低哑的声音：
“……看不懂。不知道。”
人鱼女王眉梢一挑，语气里直接带上嘲讽：“你不是自称智慧堪比神灵吗？现在却一句看不懂？”
阴影一僵，却再无声音传出。
仿佛羞愧，又仿佛不敢随意揣测。
女王心中烦意更盛，只能转身返回海洋之城。
她一路沉默无言，尾鳍轻摆，水流自动让开，在她身后又闭合。
“想办法查清世界城到底在做什么。”踏回殿前，她声音冰冷，“同时评估这一切对我们海域的影响。”
护卫伏地：“遵命……殿下。”
但他眼中却闪过一抹本能的抗拒。
一种不愿靠近那巨大裂口的恐惧。
女王注意到了，却没有追究。
她完全理解这种恐惧。
不久，人鱼护卫便离开海洋之城，朝着外海游去。
女王目送他离开后，心情却愈发沉重。
她试着进入冥想，却一次又一次被那道裂口的画面打断。
最终，她压下心中的烦躁，决定前往位面传送门。
但还未靠近，她就愣住了。
传送门前——无数人鱼正在排队。
队伍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
“你们在做什么？”女王声音一冷，水流都被震得微微颤抖。
队伍里一名人鱼壮着胆子回答：“殿下……我们想返回无尽海。”
女王眉头紧皱：“现在？”
回答她的是沉默——但所有人鱼的目光中，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们在逃。
他们不想等那块大陆落下，把整个海域压成废墟。
女王想呵斥，可嘴唇开合数次，终究一句威胁都说不出口。
她确实没有立场阻止他们。
深吸一口气，她直接踏过人群，进入传送门。
当她的身影被光芒吞没时，队伍中不知是谁低声道：“连女王都走了……看样子我们跑得一点也不冤。”
远处的天穹正在持续撕裂，就连海洋之城的上空也开始出现巨大阴影——这是索拉位面的大陆投影。
仿佛随时会砸下来。
——
当女王来到主位面的无尽海后，第一时间便直奔海洋之城的大祭司神殿。
这里比群岛位面要宏伟得多，贝壳宫殿如同天然生长，光芒在水中折射出无数条奇异流纹。
“我要见大祭司。”她冷声道。
不久，一队人鱼战士出现在殿前，恭敬地引导她进入一座由珊瑚、水晶、海石搭建的宽阔大殿。
殿顶有一束束蓝光垂落，仿佛在照亮海底最深处的神秘。
大祭司端坐在最上位，鳍尾静卧，目光温和却深不可测。
“见过大祭司，”女王行礼，“我来此，是为群岛位面的危机而来。”
大祭司淡淡瞥了她一眼，开口却毫不留情：“你来的目的，我当然知道。但抱歉，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女王心中一沉，语气却依旧坚定：“我虽尚未正式继承女皇之位，但我有信心击败所有竞争者。”
“只要大祭司愿意出面，我们便有机会化解这次危机。”
大祭司笑了，却不是赞同的笑，而是一种看尽风浪的无奈。
“群岛位面正在经历的，是由一位半神与一个能够碾压四阶强者的人联手推进的宏大计划。”大祭司目光平静，“你觉得我们人鱼族，凭什么去阻挡他们？”
女王怔住。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大祭司抬手直接打断：“上一代女王之所以能成神，靠的正是世界城的安格。”
“我们人鱼族有如今的地位，也是因为不会随意与一名强者发生冲突。你觉得……我们要因为你，去得罪这样的强者？”
一句话，像寒潮般拍碎了她所有的计划。
“难道族群已经放弃开拓泽菲罗斯位面的想法了吗？！”女王再也压不住怒意，声音近乎咆哮。
大祭司眼底闪过一抹哀哀的光：“我们与泽菲罗斯的海妖的谈判已经失败。只要我们跨过界线一步，他们就会向我们宣战。”
女王胸腔剧烈起伏。
她知道大祭司说的是事实。
知道族群的恐惧、顾虑、无奈。
但她依然无法接受。
“……放弃泽菲罗斯位面，是对海神最大的亵渎。”她声音冷得如冰，“这是背弃我们的使命。”
大祭司静静看着她，没有反驳。
殿中只剩下海潮声在低低回荡。
——
人鱼女王离开大祭司宫殿时，步伐比来时更快，尾鳍破开水流，身后的海水被拖出长长的深痕。
连一个告辞的手势都没有留下。
她的脸色阴沉，仿佛一朵在深海压到极限即将爆裂的风暴云。
大祭司望着她的背影，只是轻轻叹息，嘴角浮现一抹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笑。
作为海神的代行者，她比任何族人都清楚——泽菲罗斯位面不是一个可以轻易碰触的地方。
那里潜伏着庞大到足以撕裂海底山脉的深海魔兽，那些怪物仅凭气息就能令普通人鱼窒息。
而更麻烦的是海妖一族。
海妖族握有自己的半神，他从未臣服于海神波塞冬，相反，他将波塞冬的眷属视为天然敌人。
若人鱼族想进入泽菲罗斯位面，那位半神会毫不犹豫地亲自出手。
——这才是大祭司不愿让人鱼女王涉险的真正原因。
而人鱼女王此刻根本无暇思索这些。
她的尾鳍拖着越来越急促的水波，在回往居所的途中，她再次在心中唤出那个尾鳍下的阴影。
“给我一个解决办法。”她压低声音，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因大祭司态度而起的冷怒。
阴影沉默了很久，四周的水域像被无声压暗。
最终，它吐出一句令她瞳孔骤缩的话：
“放弃群岛位面吧。那里……已经不属于你们了。”
人鱼女王停在半途，整片海域都因她尾鳍的停顿而微微震荡。
“放弃？”她低声重复，语气冷得像深寒洋流，“你难道不想反攻泽菲罗斯位面？也不想夺回你们的家园？”
她压着声音继续道：“只有我成为人鱼女皇，才能调度全族力量。我若失势，你连复仇的希望都没有。”
阴影冷静地回应：“你们人鱼族没有半神。你们离不开那片庇护你们的海域。”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事实：
“你们与海妖族的谈判失败了。你们再想插手，只会两面受敌。”
人鱼女王怒极反笑：“她之所以不让我插手，是担心得罪世界城！刚才大祭司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阴影沉默，不再回应。
女王连唤了几声，海水只回荡着自己的回音。
阴影彻底消失。
她咬紧牙关，只能转身折返群岛位面。
在她未正式成为人鱼女皇前，群岛位面的海域就是她的根基。
若她失去这个大本营，那些觊觎皇座的竞争者会立刻将她撕得连鳞片都不剩。
当她的身影重新没入群岛位面的海水中时，索拉位面也在悄然发生剧变。
——
安格悬立在高空，俯瞰着正在慢慢下降的索拉位面。
他的脸被反射上来的光照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
索拉位面如同一个巨大的沉岛，在群岛位面法则的拉扯下正缓缓朝下落。
位面壁垒之间的摩擦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鸣声，像两个世界在彼此吞咬。
在他身侧，德鲁米尔的身影悄然浮现。
他看着索拉位面缓慢下降，表情难得带着几分严峻。
“若没人阻止，它完全下降需要半年左右。”德鲁米尔道。
安格微微颔首：“至少比蜥人位面的情况好多了。那一次几乎是崩塌式的融入，现在我们能保留索拉位面九成以上的面积。”
他语气平淡，但心底实则松了口气。
得益于吞噬过蜥人位面的世界石，群岛位面的容量被扩大，再加上索拉位面的世界石本身带着瑕疵，因此融合过程比预期顺利得多。
法则逐渐蔓延，空间裂口一点点愈合，位面海中的能量也不再混乱地涌入。
德鲁米尔看着不断扩张的群岛位面，忍不住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群岛位面越大，他的力量就越强。
安格所做的一切短期上对世界城影响有限，反而更有利于他。
但他也清楚安格并非只是在帮他。
安格的目光始终深远，像是在为未来某个更大的棋局铺路。
若某一天他与世界城完全绑定，也不会让人意外。
安格此刻却在思索另一件事。
“索拉下降后，这片海域将会成为一块新的大陆。”他抬手指向那即将汇入海平面的庞大陆块，“以后就叫索拉大陆。”
他顿了顿，“而塔斯马尼亚大陆……改名为世界大陆。”
“你是群岛位面的主人。”德鲁米尔道，“你想怎么命名，我都没有意见。”
安格轻笑：“我还想听听你的看法呢，结果你这么爽快。”
德鲁米尔却突然沉默了一瞬，然后道：
“要不是……要不是塞贡位面和其他六个位面里仍有大量生命，我其实更希望你也把它们融进来。”
安格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那七个位面，法则完备，生命繁盛。
要是融入群岛位面，整个位面群会变得庞大无比，资源、力量增长幅度恐怖。
但……那里生活着无数生命。
安格摇头：“不行。那七个位面生命太多，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德鲁米尔点点头，但眼底仍有些失望。
他当然明白，也知道安格的坚持不是装出来的。
安格看向他，语气放缓：“如果以后还能遇到那些即将崩塌的……或者无人居住的位面，我会继续把它们融入群岛。”
德鲁米尔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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