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王氏针灸馆按新规定休业。
上午十点，东京国际展览中心（tokyo big Sight）西厅入口处已是人声鼎沸。
一年一度的夏季动漫祭（Anime Festival）正在这里举行，随处可见穿着各式cosplay服装的动漫爱好者和游客。
在西厅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日本中医协会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推广展位。
红色的展板上印着“健康相谈”的字样和太极图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展位后，林决明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白色医师袍，坐在一张简易诊疗桌后。
他身边站着黑川龙葵和金子万代。
金子万代则显得很兴奋，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印着某热门动漫角色图案的t恤和短裙，努力融入氛围。
然而，展位前门可罗雀。
汹涌的人潮大多被那些灯光炫目、展品华丽的动漫厂商或同人社团吸引，偶尔有人好奇地瞥一眼这个古色古香的“健康相谈”角落，也只是匆匆走过，并未停留。
“呃……林医生，”
协会负责现场协调的中年干事山田先生擦着汗，有些尴尬地对林决明说：“好像……没什么人来咨询啊。是不是位置太偏了？或者……大家对汉方没什么兴趣？”
林决明倒是很淡定：“没关系，山田先生。需要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确实没什么人过来。
山田干事急得团团转。黑川龙葵安静地站着，仿佛一尊守护雕像。
金子万代起初的新鲜感也渐渐被无聊取代，开始有些蔫蔫的。
“这样下去不行啊……”金子万代小声嘟囔，她看了看周围那些热闹的展位，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快步走到展位前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双手拢在嘴边，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大声招呼起来：
“各位游客！各位动漫爱好者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免费健康咨询！来自中国的本土医学，现场把脉问诊，不用抽血不用拍片，就能看出你的亚健康问题，都可以来问问哦！机会难得！完全免费！”
她的声音富有感染力，加上出众的容貌和活泼的姿态，立刻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一些逛累了的游客、或者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宅男宅女，开始驻足观望，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真的……免费？”一个戴着厚厚眼镜、脸色苍白的年轻男生怯生生地问。
“当然免费！”金子万代笑容更加灿烂，上前一步，几乎是将他“拉”到了展位前，“来，让医生帮你看看，医生很厉害的！”
男生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林决明面前的椅子上。
林决明对他微微一笑：“请伸出手。”
男生迟疑地伸出手。林决明三指搭上他的手腕，静心感受片刻，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胃口不好，容易腹泻？而且感觉注意力很难集中，后颈和肩膀僵硬酸痛？”林决明平静地问。
男生猛地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对！对！医生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赶一个游戏企划，天天熬夜……确实吃不下东西，一吃就拉肚子，脖子和肩膀疼得厉害……”
“脾虚湿困，兼有颈肩劳损。”林决明点点头，取过一张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个简单的食疗方子和几个穴位按摩方法，“注意饮食清淡，避免生冷油腻。按这个方子煮点粥喝。另外，每天按揉一下这几个穴位，能缓解疼痛。最重要的是，尽量保证睡眠。”
男生接过便签，如获至宝，连连道谢：“谢谢医生！太感谢了！”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后面观望的人也开始心动，陆续有人上前咨询。
林决明一一耐心解答，往往几句话就能点出对方的不适，给出的建议也简单实用。展位前渐渐排起了小队。
山田干事终于松了口气，向金子万代投去感激的目光。
金子万代得意地冲林决明眨眨眼，继续卖力地招揽“客人”。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挤到了展位前。
“哇！这里好热闹！在干什么？健康咨询？”
来人是个年轻女孩，留着利落的短发，但极其抢眼的是——她左边的头发染成了炽烈的红色，右边则是雪白的白色。
她还戴着一副红色的美瞳，耳朵上挂着夸张的闪闪发光的金色几何大耳环。
穿着也是充满个性的混搭风格。整个人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活力四射。
“有希子？”林决明惊讶地叫出声。
“啊！大林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那个女孩也认出了林决明。
“好久不见了呢。”林决明感慨，“今天五十岚野艾没空过来，没想到你会过来。”
接着林决明给金子万代和黑川龙葵介绍：“这位是星野有希子，是五十岚野艾乐队的朋友，这两位是我的助理……”
“两位，你们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星野有希子点点头。
“有希子，你一个人来？”
“不是，我是跟朋友来的，她们还没过来。我先到处转转。”
星野有希子好奇地打量着林决明，又看了看展位的布置。
“大林先生，我给你看看吧。给你捧个场。”
林决明搭上她的手腕，片刻后，说道：“肝火有点旺，平时容易急躁上火吧？月经也不太规律，偶尔会痛经。看来你需要再来针灸馆一趟啊。”
星野有希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瞪大了眼睛，红色和白色的发丝都似乎震惊地翘了翘：“……大林先生，你，你怎么可以当众说出来。”
林决明笑了笑：“我不应该说出来嘛？哦，放心，周围很吵，别人听不到的。”
星野有希子脸红着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大林先生，不瞒你说，我今天来带一个地下偶像团体——‘粉色流萤’。有八个女孩子，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练习和演出强度超大，吃饭睡觉都不规律，身体一堆毛病。因为没有签约经纪公司，她们没钱也没时间去看正经医生，你能不能帮她们看看？拜托了！”
她双手合十，眼神充满恳求。
林决明沉吟了一下。
八个女孩子，高强度偶像活动，身体透支……这确实是个需要帮助的群体。
“可以。”他点点头，“既然我在这里摆摊，那谁来都是看。她们什么时候方便？”
“太好了！”星野有希子欢呼一声，“她们今天肾功能无刚好在后面那个小舞台有场迷你live！结束后应该有点时间！你等等，我这就去叫她们过来！请你给我留着位置哦！”
她说完，风风火火地转身就跑，红白相间的头发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金子万代问道：“林君，你怎么跟五十岚的同学很熟的样子？”
“她过去也是我的病人嘛。”
“原来如此。”
“怎么？”
“没什么了没什么了。”
这时候，黑川龙葵倒了杯水过来。
林决明喝了口水，说：“今天辛苦你们两个了。”
金子万代问道：“你为什么不叫光子过来？感觉她会很喜欢这种地方。”
“谁说她没来的，我只是没让她过来这边。她在现场的。”
“在哪里？”金子万代东张西望。
“反正在附近，你不用特意去找她。”
没过多久，星野有希子就带着八个穿着统一打歌服、画着精致舞台妆的年轻女孩回来了。
女孩们看起来都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带着演出后的疲惫和汗水，但眼神里有着对舞台的渴望和一丝不安。
她们好奇又怯生生地看着林决明和他的展位。
“快来快来！就是这位大林医生！超厉害的！”星野有希子把女孩们推到前面。
林决明让女孩们依次坐下，简单为她们逐一诊查。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第一个女孩，脉象细弱，面色苍白，林决明说她气血严重不足，经常头晕眼花，心悸气短。
女孩惊讶地点头。
第二个女孩，舌苔厚腻，脉滑，林决明指出她脾胃虚弱，湿气重，容易浮肿，食欲差，大便粘腻。
女孩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第三个女孩，眼圈黝黑，脉弦细，林决明判断她长期失眠，神经衰弱，压力极大。
女孩的眼圈立刻红了。
第四个女孩，手指冰凉，腰脊部位按压痛，林决明说是肾阳虚，畏寒怕冷，月经不调甚至闭经。
女孩低着头默认了。
第五个……第六个……
几乎每个女孩都有不同程度的健康问题，过度劳累、饮食不节、精神压力大是共同的原因。
“为了梦想真是卖力啊……”山田干事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啊……”
女孩们沉默着，眼神中有无奈，也有麻木。
地下偶像就是这样，自负盈亏，什么都要自己来准备，都要亲力亲为。
林决明看完最后一个女孩，沉默片刻，对星野有希子说：“她们需要系统性的调理，不是一两次诊疗能解决的。但鉴于她们的情况……我可以每周抽出一个下午，在针灸馆为她们提供免费的诊疗和咨询。”
“真的吗？！”星野有希子和女孩们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大林先生！太感谢你了！”星野有希子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您真是大家救星！你们快谢谢大林先生！”
“谢谢大林先生！”女孩们齐刷刷地鞠躬，声音里充满了感激和希望。
“不用谢。”林决明摆摆手，“先把联系方式留给我的助理金子万代，后续安排她会通知你们。”
“好的好的！”星野有希子连忙和金子万代交换联系方式，女孩们也纷纷留下自己的信息。
看着这群为了梦想而透支健康的年轻女孩，林决明心中有些感慨。
动漫祭的热闹背后，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艰辛。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粉色流萤”和星野有希子，展位前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
但经过这么一遭，林决明这个“中国医生”的名声，似乎悄悄在动漫界的某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之后来咨询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有几个是特意找过来的。
金子万代更加卖力地宣传，黑川龙葵默默维持着秩序，林决明则耐心地接待每一位咨询者。
中午十二点，动漫祭上半场活动接近尾声。
山田干事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林决明感激地说：“大林先生，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这对我们协会的声誉也是很好的提升！之前，我们搞过几次类似的活动，但都没太大的反响。”
“举手之劳。”林决明脱下白大褂。
之后，山田干事热情地招呼林决明、黑川龙葵和金子万代前往展览中心内的用餐区吃饭。
用餐区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四人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穿着全套初音未来cosplay服装的女孩，她戴着蓝色的长假发，妆容精致，但此刻却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正在小声哭泣。
她旁边围着几个同样穿着cos服的朋友，正在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美雪，别哭了……没办法上台就算了，下次还有机会的……”
“是啊是啊，身体要紧……”
“可是……可是练习了那么久……”叫美雪的女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就因为我这右手……突然又酸又麻，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拨片都捏不住……根本没法弹吉他……下午的乐队表演怎么办啊……”
“唉，都怪你前几天非要去拔那颗智齿！”一个cos成镜音铃的女生抱怨道，“肯定是拔牙吓的，或者麻药后遗症！心理作用！”
“别乱说。”另一个cos巡音流歌的女生说，“拔智齿跟手有什么关系？肯定是太紧张了，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点头，觉得是女孩自己心理素质不好，太过紧张导致了手部不适。
美雪哭得更伤心了：“可是……真的又酸又麻……使不上劲……不是紧张……”
林决明听到这里，放下了筷子。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打扰一下。”他开口，声音平静。
正在哭泣的美雪和她的朋友们都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这个穿着便装、气质沉稳的陌生男人。
“这位先生，你有事吗？”镜音铃coser警惕地问。
林决明看向美雪，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你说你右手酸麻无力，是拔了智齿之后开始的？”
美雪怯生生地点点头：“是……是的……右下的一颗智齿，三天前拔的……”
“右下？确定？”林决明确认道。
“是……是的。”
林决明点点头，语气肯定：“谁说拔智齿不可能导致手出问题？这是有可能的。”
“啊？”众人都愣住了，包括美雪自己。
“哈？”镜音铃coser嗤笑一声，“大叔，你谁啊？为了搭讪也不用编这种离谱的理由吧？拔牙和手有什么关系？骗鬼呢！”
“就是！不懂别瞎说！”巡音流歌coser也帮腔。
周围其他桌的游客也投来好奇和怀疑的目光，觉得林决明是在胡说八道。
林决明没有理会她们的嘲讽，看着美雪，认真解释道：“从中医经络理论讲，右下智齿的区域，与手阳明大肠经的循行密切相关。拔牙操作不当，或者局部炎症、瘀血阻滞，有可能影响到经络气血的运行，‘不通则痛，不荣则麻’，导致循经部位，也就是右臂和右手，出现酸麻无力的症状。这并不是心理作用。”
他一番专业术语，把一群coser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美雪睁大了眼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真的吗？那……那有办法治吗？下午……下午还要上台表演……”
“可以试试针灸。”林决明说，“疏通一下局部经络，很快就能缓解。”
“针灸？”美雪有些犹豫和害怕。
“喂喂！真的假的啊？”镜音铃coser仍然不信，“随便扎针？很危险的吧？美雪，别信他！肯定是骗子！”
“对啊！谁知道针干不干净！”其他人也怀疑地看着林决明。
这时，山田干事连忙挤过来打圆场：“各位各位！这位是来自中国的大林医生！是正经的中医师。今天在受邀汉方协会来这里义诊的！医术很高明的，我可以担保他不是骗子！”
听到是协会的医生，coser们的怀疑减轻了一些，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不确定。
美雪看着林决明平静而自信的眼神，又看了看自己使不上力的右手，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我……我愿意试试！拜托您了，医生！下午的表演对我真的很重要！”
“美雪！”她的朋友还想劝阻。
“没关系！”美雪下定决心，“我相信这位医生！”
林决明点点头：“好，你跟我来展位那边，我需要用针。”
回到略显冷清的汉方协会展位，林决明让美雪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灸盒消毒。
周围一些好奇的游客和coser们也跟了过来，围成一圈，想看个究竟，不少人脸上还带着看热闹的表情。
林决明屏息凝神，在美雪右手的合谷穴快速下针。
美雪紧张地闭着眼，但很快就惊讶地“咦”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林决明一边捻转一边问。
“好像……有一股热流顺着胳膊往上走……”美雪惊讶地说，“手……手腕和手指好像……没那么麻了？”
林决明轻轻捻转针柄。
几分钟后，他起针。
“好了，你活动一下右手试试。”
美雪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握了握拳，又做了几个弹吉他的拨弦动作，脸上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表情：“不麻了！真的不麻了！也有力气了！医生！太神奇了！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
她激动地站起来，对着林决明连连鞠躬。
周围那些原本怀疑和看热闹的观众，此刻都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惊讶的议论和掌声。
“哇！真的好了？”
“太厉害了吧！”
“针灸这么神奇？”
“刚才错怪这位医生了……”
美雪的朋友们，尤其是那个镜音铃coser，也看得目瞪口呆，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向林决明道歉：“对……对不起，医生！刚才误会您了！”
“没关系。”林决明淡淡一笑，“以后注意拔牙后的护理，如果有不适，要及时找懂经络的中医或针灸师看，不要硬扛或者以为是心理作用。”
“是！是！记住了！”美雪和她的朋友们连连点头。
美雪千恩万谢地和朋友离开了，准备下午的表演去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不少人离开时都对汉方协会的展位投来了好奇和尊敬的目光。
山田干事激动得脸都红了：“林医生！您真是太厉害了！这简直是……简直是活广告啊，这下我们协会的名气要打响了！”
金子万代与有荣焉地昂起头：“那当然！林君最棒了！”
黑川龙葵看着林决明，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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