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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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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萧肃,卷着沙砾掠过旷野,天远地阔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天际,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全新的飞狮旗在凛冽风中猎猎招展,金线绣就的狮首眼嵌红宝石,在阴沉天光下依旧透着慑人的威严,仿佛要从旗面跃出。浩浩荡荡的巨石城骑兵队伍顶着寒风犹如一条墨绿色的长龙,铁蹄踏碎冻土,发出“咚咚”的闷响,在荒原上绵延出很远,扬起的雪尘与沙砾混在一起,像道移动的灰幕。

查理尼二世在雕花的豪华马车里裹了裹身上的貂毛毛毯,毛毯边缘的银线绣着家族纹章——一只衔着权杖的飞狮,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线头。他眉头紧锁,鼻尖冻得发红,低声咒骂道:“这个鬼天气,是要把我冻死在路上吗?”车壁上的琉璃窗被寒风刮得“呜呜”作响,像有无数只冻僵的手在窗外抓挠,窗上凝结的冰花则像幅破碎的蛛网,遮去了大半视野。

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带着股不容错辨的急势。皇室卫队长奎德勒住马缰,枣红色的战马打了个响鼻,在马车外翻身下马,铠甲的金属碰撞声“哐当”作响,清脆得刺破寒风。他躬身问道:“王上,咱们是先去迪比特城还是特克斯洛?”奎德的披风上落着层细雪,睫毛上结着白霜,却依旧身姿挺拔如松,腰间的佩剑在鞘中微微颤动,似在呼应主人的沉稳。

查理尼二世推开彩漆马车木窗,窗棂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在磨损处泛着浅黄的木色,露出底下细密的木纹。他看了眼这个上任不久却格外沉稳的卫队长,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算计:“不带礼物怎么能见布雷?考尔?先去特克斯洛城!”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

卫队长奎德忙弯腰行礼,铁甲与地面碰撞发出“哐当”声响:“遵命!”转身向传令兵高声喊道:“王上钦旨,观摩首站是特克斯洛,向圣城进发——”声音穿透寒风,在骑兵队伍中层层传递开,像一道惊雷划破寂静.......

特克斯洛城头经过重新洗刷,垛口整齐如削,宛若灰色白玉般在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缝隙里还残留着未化的冰碴。老冯格用手遮着阳光——那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亮斑。他眯眼远望那浩荡而来的骑兵队伍,旗帜在风中翻动的影子像群掠空的猛禽,翅膀几乎要擦过城头的雉堞。回头向身边的侍从修士邱鸠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坦霜人又杀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死死抠着城墙的砖石缝隙。

侍从修士邱鸠诧异道:“探马说坦霜人因为要防守厄姆尼越境突袭,已经退出帝国回萨姆城了,他们的营地都拆得干干净净!”邱鸠的黑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露出里面宽大的骨架,像件挂在竹竿上的破布,兜帽边缘的绒毛早就磨秃。

“城外的哨卡都死光了吗?没人提前通报?”老冯格眯眼死死盯着外面越来越近、装束熟悉的队伍,喉结剧烈滚动,像有只青蛙在喉咙里蹦跳。又慌张问道:“疤脸找到了吗?”

修士邱鸠急忙道:“没有,我们找遍了特克斯洛的角角落落,地窖、钟楼、废弃的马厩都翻了个底朝天,连修女院的忏悔室都没放过。他就像蒸发了一样,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他……他不会叛逃了吧?”邱鸠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牙齿都在打颤。

老冯格又看看手中那封王室巡游知会信,羊皮纸边缘已经被他捏得发皱,像片干枯的秋叶,墨迹在反复摩挲下有些模糊,“查理尼二世”几个字几乎要看不清了。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查理尼二世?他怎么来的这么快?信上的日期明明还有三天……”

“查理尼二世是想给各城邦鼓励和督促,毕竟我们刚击退坦霜人的猛攻,守住了圣城的荣光。他带着王室成员来巡游也合理,说不定还会带来赏赐。”修士邱鸠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可指尖却在黑袍下绞成了团。

老冯格依旧惴惴不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疼。他道:“你们确定把那个瑞思萨牝焚化了?烧干净了?”

侍从修士邱鸠轻声却肯定道:“毫无疑问,当时我们七八个人都在场,都是老手。”

老冯格眼珠滴溜乱转,像算盘珠般打着主意,双手撑着城墙垛口,指甲几乎要嵌进石缝里。他嘟囔道:“我怀疑你们烧掉的不是瑞思萨牝?瓦莱,而是疤脸修士!那个年轻的家伙看着傻乎乎,其实精得像只狐狸。甚至我怀疑他是瓦莱家的银番客,专门来盯着咱们的!”

旁边的侍从修士布锲眨眨眼,像只被惊动的松鼠,忍不住插话道:“他就是银番客,邱鸠修士知道的,那枚刻着瓦莱家族纹章的银番客币还在他身上!”布锲的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潭,激起层层涟漪。

邱鸠修士恶狠狠瞪了眼身后的修士布锲,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几乎要扎进对方肉里。他急忙道:“这事我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银番客币我还带在身上,准备随时供奉给您。”说完慌忙摸索黑袍里的口袋,指尖在层层布料中胡乱翻找,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可最终只摸出枚普通比索,铜面上锈迹斑斑,连花纹都磨平了。于是他回头目露凶光盯着修士布锲,厉声质问道:“你把它偷走了?”

“啪!”老冯格一记耳光狠狠打在邱鸠修士脸上,声音清脆得像冰碴碎裂在冻土上。他浑身发抖,指着这个贴身亲信大骂道:“你这个蠢货!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敢瞒着我,咱们都要被你害死了!闯大祸了!”说完颤颤巍巍想走下城墙,每挪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黑袍下摆拖过结满薄冰的台阶,发出“呲啦”的声响。

就在这时,城墙外的蛇颈大铜号突然“呜呜”响起,声音嘹亮如龙吟,在旷野上回荡不绝,震得城砖都在微微发颤。金色的飞狮旗也在队伍最前方骤然招展,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城门的绞盘开始转动,发出“咯吱吱”的刺耳声响,像头濒死的巨兽在哀嚎,厚重的城门缓缓升起,露出外面黑压压的骑兵队伍。

老冯格探头向城墙外望望——骑兵队伍已经到了城下,甲胄在微光中闪着冷光,像片移动的金属森林。他又急忙向身边人低声嘶吼道:“谁他妈让你们开城门的?别开城门,快关上!快关上!这群蠢货!”说罢提着黑袍的下摆,踉踉跄跄向城墙下奔去,黑袍扫过台阶上的积雪,留下一串凌乱的黑色痕迹。

而不远处的城协官忙上前拦住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眼角的皱纹里还卡着雪粒:“冯格大人,不是您让我们做好准备,洒扫街道、焚香沐浴,随时迎接王上的巡游吗?现在队伍都到了......”城协官的貂皮帽檐上挂着冰棱,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喷了老冯格一脸,带着股劣质麦酒的酸腐味。

“你们这些蠢货,把我害死了……”老冯格像只被猎鹰盯上的兔子,撒开罗圈腿在结冰的台阶上踉跄奔跑,黑袍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歪歪扭扭的黑色痕迹,每一步都带着绝望的踉跄,靴底打滑时几乎要跪倒在地。寒风卷着雪沫灌进他的领口,冻得他脖颈发红,却丝毫驱散不了后背的冷汗。

修士邱鸠捂着发烫的脸颊回过头,恶狠狠盯着出卖自己的修士布锲,眼神像锋利的冰锥,几乎要将对方戳穿:“你死定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特克斯洛城内,欢迎的修士们早已排成两列,黑袍在寒风中微微摆动,像两排枯瘦的芦苇,整齐地列队在城门两侧。他们手中的《虔经》银封边在天光下闪着冷光,却照不进眼底的慌乱。围观的人们被士兵们用长矛挡在远处,矛尖的寒光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张望,窃窃私语声像风吹过枯草,窸窸窣窣地在空气里流动。

“你去哪?”穿着鎏金刺绣华服的查理尼二世刚迅速入城,便站在王室马车上,手摸着浓密的大胡子——那胡子上还沾着清晨的霜花,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正准备溜到人群后的老冯格,沉声吼道,声音穿透了周遭的嘈杂,像块巨石砸进冰湖。

提着长袍跳脚想跑的老冯格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他转回身,僵硬地弯腰行礼,来到近前干笑道:“至尊吾王,您来的太突然,大修士六人团其他成员也来到了特克斯洛,而且正在做训诫礼,我去让他们停下,焚香净手,做好准备迎接您的圣驾!”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眼神不敢与查理尼二世对视。

查理尼二世怒目圆瞪,眉峰拧成了疙瘩,像两块嵌在脸上的顽石:“不必了,你在我身边就行!”话音刚落,奔腾的骑兵便如离弦之箭般急速上前,铁甲碰撞发出“哐当”巨响,震得地面都在发颤,瞬间将在场的每个修士都挟持在身边,长矛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像一片移动的乌云。特克斯洛的市民看到这不太友善的行动,吓得如同受惊的鸟雀,哄散而去,脚步声与惊叫声混在一起,扬起一阵尘土,呛得人直咳嗽。

查理尼二世看着满头大汗的老冯格,额前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坠落在厚重的皮靴上,他低声问道:“这么冷的天气,你为什么出汗?”

老冯格强装镇定,慌忙用袖子擦擦汗,讪讪道:“您的威严如同烈日,永远会让人倍感紧张,哪怕是在寒冬腊月!”

查理尼二世踩着铺好的天鹅绒梯凳走下马车,厚重的王袍随着动作甩开,金线绣的飞狮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仿佛要从衣料上跃出。他甩了甩袖子道:“威严,我的威严?在你眼里,或许更像催命符吧?”

看到查理尼二世那雄狮般的气势——肩宽背厚,眼神如电,老冯格顿时浑身发软,结巴道:“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陛下明鉴!”

查理尼二世俯身盯着老冯格,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的五脏六腑,随后向后轻轻挥了挥手,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冯格“噗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像一摊烂泥。他连忙抱着查理尼二世的靴腿,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哭喊着:“不是……不是你想……想的那样!我对您忠心耿耿,比金子还纯!”

查理尼二世一脚将老冯格踹翻在地,他像只翻壳的乌龟,四肢在地上徒劳地挣扎:“那是哪样?”说完向身后人厉声吩咐:“去虔爱殿,掘地三尺,也要把受迫害者给我找出来!少一根头发,我扒了你们的皮!”

巨石城的铁甲兵如潮水般在宽敞的石板路上飞奔向前,铁蹄踏地发出“哒哒”巨响,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眨眼间便将虔爱殿团团围住,长矛与盾牌组成的铁墙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随即他们冲入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器物碰撞的碎裂声、士兵的呵斥声与修士的惊叫声交织混响。

查理尼二世翻身上了一匹雪白的骏马,马鬃梳理得油光水滑,像匹绸缎。他趾高气昂地让人拖着老冯格——像件破烂的麻袋,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走向虔爱殿……

冰冷空旷的虔爱殿内,寒风从破损的窗棂钻入,带着灰尘打着旋,卷起地上的枯叶。查理尼二世背手望着拱窗的彩绘玻璃——阳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红的像血,蓝的像冰;屋顶的那些色彩斑斓、栩栩如生的礼堂壁画,描绘着圣徒受难的场景,颜料在岁月中沉淀出厚重的光泽,裂痕里还残留着战火的烟尘。

浑身发抖、眼珠乱转的伊莎紧紧抱着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自己的肉里。她有些神经质地不时瞄着身边的铁甲兵和那些垂首的修士,眼神中满是惊恐,仿佛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尖叫出声。她的裙摆上还沾着泥污。

跟着父亲的小查理尼急忙脱下自己厚实的红绒披风,披风边缘镶着雪白的狐毛,温暖而柔软。他轻轻披到被解救出来的伊莎身上,声音温和得像春日融化的溪水:“夫人放心,您已经安全了,没人能伤害您。”

伊莎精神恍惚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的德儿呢?他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告诉我!”

小查理尼忙安慰道:“他很安全,我们已经派最精锐的骑士去接他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团聚,”他的声音像春日暖阳,试图驱散伊莎心中的寒意。

看到受惊吓的伊莎情绪渐渐和缓,查理尼二世心绪复杂地转身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沉重,像压了块石头:“我和布雷?考尔亲如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弟妹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让作恶者付出代价,挫骨扬灰也不足惜!”

浑身战栗的老冯格被士兵架着走上前,脸色苍白得像张浸了水的纸,毫无血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伊莎,仿佛见了鬼一般,结结巴巴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我们明明……”

查理尼二世冷笑道:“你问我?我倒想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肯定……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老冯格凸起眼球,像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疯狂。他急声辩解:“大修士团几位主教可以为我作证……他们德高望重,从不妄言……”说着用手指着身后五名垂首而立的修士,他们的黑袍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阴沉,像五尊沉默的墓碑。

查理尼二世瞥了眼那五名苍老的“虔世会六人团”成员——他们垂首而立,黑袍在殿内穿堂风中微微摆动,像五株根系腐朽的枯槁古树,兜帽边缘的绒毛早已被岁月磨成灰絮。他回身望着虔爱殿墙体上的一幅壁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那玉佩被体温焐得温热,缓缓道:“我认得这幅,五光十色的画作,是我父亲从撒布莱梅请来的提齐乔诺爵士所制的《厄斯河边的追逐》。传说出卖圣首的叛徒贾法利外出游玩,被圣首的信徒在厄斯河边追杀,最后身首异处——不,脖颈处还连着点皮,像块没切干净的冻肉。他的鲜血流入了厄斯河水中,把河水都染成了胭脂色。”他凑近几步,靴底碾过地上的尘土,目光扫过壁画上飞溅的血色颜料——那颜料好似掺了真血,在百年后仍透着诡异的腥气,“提齐乔诺爵士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壁画大师,虽然画作中总善于用鲜血来传达宗教之爱,但这种让人身临其境的画艺着实高明。尤其叛徒贾法利垂死那充满恐惧的眼神,瞳孔里都映出了追兵的刀光;还有他的手,好像因触碰到自己断开的脖颈而在颤抖,指节都绷得发白,像要抠进自己的肉里。”

查理尼二世话音刚落,卫队长奎德手中的长剑便如毒蛇出洞,“噗嗤”一声从一名侍从修士后背刺穿,剑尖带着暗红的血珠透胸而出,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他抬脚将尸体踹翻在地,那修士在地上大口喘气,四肢抽搐如离水的鱼,黑袍迅速被鲜血浸透,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狰狞的花,边缘还在滋滋地往外渗着血沫。

人们惊骇地看着这幕,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连呜咽都发不出来。又偷偷瞥向自己身后那些手持长剑的铁甲兵——他们铠甲上的寒光映着壁画的血色,在脸颊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人忌惮又惊恐,个个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凝成了白汽。

而查理尼二世扭脸望向另一幅壁画,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风雪:“隔壁这幅我也认得,也是这位大师的巨制,《牧羊女的祈祷》。好像是在说一名少女用匕首手刃了强暴自己的异教徒士兵。很多人说这幅画不合理,被强暴的少女如何能将一名残暴的雇佣兵杀死?虽然画上这名雇佣兵好像有些苍老,鬓角斑白,盔甲都磨出了毛边,露出底下锈蚀的铁皮,但毕竟他是个无恶不作的野兽。可他确实被杀死了,身后那些士兵却在观望——有人还在抬头玩弄抢来的宠物金丝雀,鸟爪在他指尖挠出细碎的血痕,血珠滴在鸟羽上;大部分人是在围观,看着这个禽兽士兵瞪着双眼躺在那里,眼球都快凸出来了,像两颗要炸开的血泡。”他顿了顿,指尖点向壁画中士兵的胸口,指甲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痕,“他和贾法利很类似,同样眼神中充满绝望。我一直不知道他的伤口在哪?肚子?胸口?亦或者是其他地方?但他就那么死了……死得像条野狗。”

话音未落,卫队长奎德再次挥剑,长剑“唰”地贯穿了一名修士的胸口。那修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血沫在下巴上凝成暗红的冰,被踹翻在地时,手中的圣书滚落,与石板碰撞发出“啪”的脆响,很快便被涌出的鲜血淹没,在血色中泛着微弱的光。

看着地上两名修士被鲜血浸泡的黑色长袍——那颜色深得像凝固的夜,边缘却泛着诡异的暗红,老冯格脸色煞白如纸,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滴落。他不停张着嘴,像离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发不出半点完整的声音,最终眼角抽搐着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片刺目的红——那颜色让他想起焚尸炉里跳动的火焰。

查理尼二世侧脸瞟了眼老冯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像冰棱般锋利,往前迈了几步打量着虔爱殿的壁画,声音陡然提高:“这从墙角到屋顶的壁画,有很多幅,甚至可以说是无数幅,都是提齐乔诺爵士耗费十几年心血所做。尤其是屋顶那些拱形的边角,据说搭建的脚手架就耗费了上千根松木;还有那些颜料,尤其是用青金石磨制的蓝色颜料,简直比黄金都昂贵几十倍。这些壁画简直是靠举国之力才完成——因为我父亲的信仰,伯尼萨帝国的信仰光芒万丈,不容玷污!为此我们在所不惜,只是……”

“噗嗤!”

第三名修士被卫队长奎德刺倒在地,血沫溅起,在壁画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人们惊恐地瞄着在自己背后来回走动的卫队长奎德——他的靴底沾着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个暗红的脚印,像串移动的血符。个个紧握拳头目光却死死盯着老冯格,像要喷出火来,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恐惧,更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老冯格瘦小的身体在黑袍下不停颤抖,像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线。查理尼二世脸色骤变,猛地抬手指着穹顶那幅巨大的画作,厉声道:“《圣诺托洛大之战》!所有圣徒与异教军殊死奋战,最终无一幸免!背叛的代价,就是所有人……无一生还!”

话音刚落,铁甲兵们“哗啦”一声后撤半步,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举起手中的长矛,矛尖寒光闪闪,如一片骤然升起的森林,对准了虔爱殿内所有修士的后背,矛尖的阴影在他们黑袍上投下闪亮的印记。

“你父亲的婚礼曾经是在这里……”老冯格突然抬起枯瘦的双手,像两块皲裂的老树皮,他绝望地盯着查理尼二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你不能……不能让这里染上更多的血……这是神圣之地……”

查理尼二世慢慢转过身,猩红衬里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带起的风卷动地上的血珠。他冷若冰霜地凑近老冯格,压低的声音像钢针:“我父亲对曾经的勒芒二世充满敬意,甚至在虔世会遭到普矣教绝罚时举兵予以庇护。因为勒芒二世和我父亲互相敬重,他就像我父亲瘸腿的义肢,支撑着帝国的信仰。所以我们家族倾其所有修缮这座修道院,鎏金的圣像、嵌宝石的祭坛,一砖一瓦都是心血。但如果,义肢开始溃烂流脓,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砍去废腿——我也是如此。况且这里血流满地也不是一次两次,壁画上的红,可不全是颜料调的!”说着缓缓举起手,指尖指向穹顶那幅《圣诺托洛大之战》,那些举着长矛的铁甲兵们立刻弓着腰将长矛后收,矛尖在烛火下闪着嗜血的光,准备向前猛刺而出,空气里弥漫着铁器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看着查理尼二世凑在自己面前那布满血丝的眼球——瞳孔里映着壁画上飞溅的血浆,老冯格眼珠乱转拼命思索,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般楞在那里,仿佛有道闪电劈开混沌的记忆。他慢慢回转眼球,猛地举起颤巍巍的手,指节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声音带着哭腔:“我对王上绝对忠诚,是有人想陷害我,想破坏虔世会和王室的和睦!他们就像躲在暗处的毒蛇!”

盯着满头大汗的老冯格——汗珠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浅痕,混着灰尘在下巴凝成泥线,查理尼二世缓缓放下手,冷笑道:“谁陷害你我不知道,六人团德高望重我也相信。但如果布雷?考尔要是知道他妻子在你这儿,会带着铁骑踏平你的特克斯洛,马蹄能把石头都碾碎,到时候别说你这把老骨头,连殿顶的鸽子都剩不下一只!”

老冯格举着枯骨般的手,抬起扭曲的脸,皱纹里还沾着未干的汗:“我真不知道!前段时间布雷?考尔还来拜访,我还答应帮他寻找妻小......”

查理尼二世俯身贴着矮自己一头的老冯格,呼吸喷在对方头顶的秃斑上,带着浓烈的皮革与酒气:“对呀,然后他得知,原来妻儿就囚禁在虔爱殿里——在你这‘德高望重’的主教眼皮底下,喝着馊水,披着破毡!”

“不不不,只有他老婆!孩子已经......”老冯格慌里慌张地摆手,袖口扫落地上的血珠,在石板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他又急忙盯着查理尼二世道:“王上,你不能这样卸磨杀驴!你不能......”

突然,六人团大修士中的奈木颤颤巍巍走上前,黑袍下摆拖过地上的血迹,在身后留下道暗红的拖痕。他抬起满是褶皱如烂苹果的脸,用盲人般空洞的眼睛望着查理尼二世,哆哆嗦嗦道:“王上,这个场面...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铁座修道院,血流成河啊...尸体堆到了圣坛...我愿意...为冯格主教做担保,他绝非奸佞之徒!”

看着大修士奈木灰白枯槁、宛若死尸的面容——皮肤像贴在骨头上的油纸,嘴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查理尼二世狠狠一巴掌打在老冯格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殿内回声嗡嗡,血珠从老冯格嘴角飞溅而出:“如果与你无关,就管束好自己的手下!他们的自作主张,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老冯格眼珠转转,像算盘珠般飞速盘算,偷偷瞟了眼呆滞不动的大修士奈木,又顺着大修士希赫岐从袖管偷偷伸出的手指望去——那指尖指向瑟瑟发抖的邱鸠,对方正拼命低头缩着脖子。老冯格顿时大彻大悟,猛地指向侍从修士邱鸠,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烛火都晃了晃:“就是他!这个披着修士袍的魔鬼!他经常背着我掳掠、囚禁无辜的人,把良家妇女拖进地窖,我早有发觉却没及时制止,是我的疏忽!我的罪啊!”

侍从修士邱鸠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急忙往后退了两步,靴底在血泊里打滑,后腰撞到冰冷的石壁:“主教...老冯格,你你你.......”

“就是他干的!我可以证明!”旁边的修士布锲突然站出来大声道,“他身为主教侍从修士,仗着权势威胁下面的人干了很多邪恶的事,连修道院的地窖都被他改成了囚笼,铁链上还沾着干血!”

侍从修士邱鸠看着慢慢围向自己的人群——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恐惧交织的光,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狗,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这群...”

不等修士邱鸠把话说完,修士布锲快步上前,猛地拔出短剑,寒光一闪便捅入他胸口,又贴近对方耳边,声音带着血腥气:“闭嘴吧,这就是你的归宿,没人会记得你,除了地狱里的蛆虫!”随即猛往后撤,溅了一身血点,那些红点在他黑袍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他高声道:“这个罪恶的伪教士,罪该万死!”众人一拥而上,长矛与短剑像雨点般落下,“噗嗤噗嗤”的穿刺声不绝于耳,将邱鸠捅得千疮百孔。

修士邱鸠瞪大眼珠,看着自己被血染透的黑袍——那些暗红的血珠正顺着衣褶往下淌,在大理石地板上汇成蜿蜒的细流。他将手伸向围拢的人群,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仿佛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随即“扑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地面,额头重重撞在石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旁边的烛火都晃了晃。他双眼圆睁着望向穹顶的壁画,那里圣徒的目光仿佛正冷冷俯视着他,仿佛还在祈求那迟来的救赎。

看着地面流淌又渐渐凝结的血液——在烛火下泛着暗紫的光。查理尼二世眨了眨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

老冯格却抢先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血水里溅起细小的血花,染红了他的袍角。他嚎啕大哭,涕泪混着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流淌,在下巴处凝成浑浊的水珠,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我罪该万死!被这个邱鸠蒙骗多年,让他背着我做了那么多罪恶的事,挖地窖囚良善,掳妇女行苟且!是我管束不严、觉察不周,愧对王室的信任,愧对上天神的庇佑,请王上赐我死罪,让我去陪那些被他残害的冤魂!”

查理尼二世走到趴在地上哀嚎的老冯格面前,将镶着红宝石的靴尖放在他面前的血水里,靴底的纹路都被血浸透,声音冷得像殿外呼啸的寒风:“你确实有罪,罪该万死。居然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神圣的虔世会中,让圣洁的圣坛蒙尘,让壁画上的圣徒都为之哭泣!”

大修士奈木再次气若游丝地开口,嘴唇哆嗦着几乎看不见动作,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救赎...这是最大的救赎...用罪人的血...洗清被蒙蔽的罪孽...”

查理尼二世不耐烦地瞟了眼好似要行将就木的大修士奈木——对方的黑袍下露出枯瘦的手腕,皮肤像透明的油纸,青筋在下面清晰可见。这位君王沉思良久,眉头紧锁又缓缓舒展,犹豫道:“不过...不过你也是老眼昏花,被奸人蒙蔽。既然伊莎夫人已经找到,而且元凶也被正法,我...可以免去你的死罪。但你需要缴纳粮食五百大车,要颗粒饱满的麦谷;衣帛三千套,得是染了靛蓝的细麻布;盔甲三千副,需是淬火的精铁打造。这些东西由我转交给布雷?考尔爵士,以期得到他对你的谅解,你愿意吗?”

老冯格如蒙大赦,不停亲吻着查理尼二世沾满血污的脚面,舌头舔过冰冷的皮革,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愿意,我愿意!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谢谢吾王恩典,谢谢吾王给我赎罪的机会!”

查理尼二世松了口气地点点头,袍角扫过地上的血迹,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又面带怜悯地拍了拍老冯格肩膀——那力道却带着狠狠的警告:“切记我今天的话,再出岔子,就算圣子降临也救不了你。”

老冯格又不停在血水里跪拜,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就磕得青肿:“誓死铭记、誓死铭记!字字句句都刻在骨头里,永世不忘!”

查理尼二世眨了眨厚重的眼皮,大声道:“我们现在就去迪比特,将伊莎夫人送还布雷?考尔爵士,也免得风言风语让他因误会而做出不恰当的事情。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谁敢多嘴,施以火刑!”

看着查理尼二世带着伊莎——她披着小查理尼的红绒披风,像一团移动的火焰,在灰暗的殿内格外显眼,和众铁甲兵大步离开了虔爱殿,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殿外的寒风中。老冯格惊魂未定地呆望着那扇敞开、空洞的鎏金大门——门环上的铜狮在阴影里张着嘴,仿佛要吞噬一切。他顿时感觉浑身冰凉,这才发觉黑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像一层冰壳,冷得他瑟瑟发抖。不禁向身边修士吼道:“把我扶到餐憩厅!没看见我快冻僵了吗?”说完又猛地瞪起眼珠盯着修士布锲,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一字一顿道:“从今以后,你就是虔世会的主教从修士兼候补六人团成员!给我看好这群废物,再出乱子,第一个扒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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