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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最后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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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尼达?毋粟偷偷扫了眼站在一旁的小查理尼,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王子殿下竟没将信件呈交给国王。迟疑片刻后,他才硬着头皮开口:“回陛下,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来自迪比特城毋粟家族商站的飞鸽传书。而且我几天前就已经把信件呈交给王子殿下了,本以为殿下会及时向您呈报,所以才没敢贸然打扰。”

“什么?”查理尼二世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冰霜般冰冷,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身边的小查理尼,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愤怒,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你收到了捷报?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查理尼脸上飞快地划过丝慌张,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忙不迭地向父亲解释道:“父王,我...我正打算向您呈报!只是信中的内容有些矛盾,我怕贸然呈报会误导您!信中说,迪比特那边确实自行组织了两千骑兵,还挖掘了三道壕沟,成功阻止了向巨石城行军的乌坎那斯人。不过...不过也让帝国联军损失惨重,至少有五千骑兵阵亡,诸多将领都战死了。”

他说着,突然对上父亲查理尼二世满是血丝的眼睛——那眼神像要将他吞噬,小查理尼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补充道:“而且信里还说,布雷?考尔爵士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昏迷了整整一天;可紧接着又说,他苏醒后立刻带领联军把敌人引向了小奥古斯塔,前后说法矛盾,疑点重重。我担心消息不实,才没敢呈报,想着等迪比特那边再发信确认,核实清楚信件的真实性再说......”

查理尼二世像被雷击般僵在原地,他望着儿子眼神慌乱、语无伦次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呼地喘着粗气,愤怒像火山般在胸腔里翻滚,几乎要冲破胸膛。“奎德!”他突然厉声喊道,声音震得殿内的空气都在发抖,连窗外的雨丝都仿佛停顿了一瞬,“从今天起,所有信鸽送来的信件,不管是来自哪里,都让彭斯直接呈交给我!如果谁敢中途劫走、隐瞒情报,哪怕是王子殿下,也以通敌叛国论处!”

卫队长奎德猛地抬起头,飞快地瞟了眼脸色苍白、低头不语的小查理尼——这位年轻储君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下摆,指节泛白,显然已被吓得不轻。这名卫队长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遵命!”随即转身向殿外的侍卫勾了勾手,高声道:“快请彭斯爵士前来,将近期所有情报一并呈送!”

片刻后,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深褐色制服的彭斯快步走进大殿。他的制服领口系得严丝合缝,袖口的铜扣擦得锃亮,连靴底都没有沾半点灰尘。进门时,他先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殿内——地上的尸体和暗红的血迹尚未清理,元老们或紧张或窃窃私语,查理尼二世脸色铁青地坐在王座上,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这位宫廷文书没有多问,只是躬身向查理尼二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语气恭敬而沉稳:“陛下,属下彭斯,奉命前来呈送近期所有急报。”

“说!”查理尼二世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消的怒火,却比刚才多了几分急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王座扶手,每一次敲击都像在叩问众人的心弦。

彭斯从怀中取出卷泛黄的羊皮纸,指尖捏着纸卷边缘,缓缓展开,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念道:“五天前,属下收到三封迪比特城发来的急报:云芙?考尔女士在迪比特当地雇佣并组织了两千骑兵,于城郊的芦苇荡设伏,成功阻止了乌坎那斯人的行军路线;随后她又与布雷?考尔爵士指挥的联军配合,在迪比特城西的浅滩农庄展开激战,共斩杀乌坎那斯敌军七千余人,缴获战马五百余匹;昨天清晨,收到特克斯洛城转呈的飞鸽急报:联军目前正在小奥古斯塔境内与乌军主力激战,且已推进至马骨坡一带——根据前线探子回报,乌军粮草补给不足,联军有望在三日内成功突围,之后可退守大谷仓补充兵力,继续牵制乌军主力;也是在昨天午后,迪比特城再次发来飞鸽急报:云芙?考尔女士亲自带领五百骑兵、五百步兵,以及三百辆装载粮食的补给车,已抵达塔特家族的春锦庄园,但由于沼泽人在庄园与巨石城之间设置了三道封锁线,暂时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原地待命,等待最佳突围时机......”

彭斯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炸得众人目瞪口呆。原本窃窃私语的元老们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小查理尼悄悄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讶与愧疚;杰拉奥则脸色发白,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听到彭斯呈报的捷报,查理尼二世的脸色瞬间焕发出光彩,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他靠在王座上,望着殿外逐渐变小雨点。这位帝国君王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丝久违的笑容,眼中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地深深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低声嘟囔道:“我就知道,云芙不会背叛我!当年她父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我果然没看错人!”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佩剑剑柄上,语气里满是振奋:“走!我们去城墙!亲自去看看城下的战势,也好让将士们知道,援军很快就到了!”

众元老见查理尼二世容光焕发,快步走下金狮王座,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纷纷紧随其后。在铁甲军的严密护卫下,一行人快步走出王宫,冒雨穿过喷泉广场来到对面军营,进入那潮湿的蹬城马道——马道两侧的火把被雨水打湿,火苗摇曳不定,时而明亮时而昏暗,映得墙面的砖石忽明忽暗,像跳动的鬼影。马道地面铺着的干草吸满了雨水,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潮湿的气息。最终,他们登上了巨石城的城墙,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迎面吹来,瞬间驱散了先前在王宫大殿内的沉闷。

风裹着细碎的雨珠,撒在查理尼二世的脸上。这位五十多岁的君主没有躲闪,反而傲气地抬起下巴,任由冰凉的雨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胡须上。他扶着城墙的垛口,目光锐利地望向城下——密密麻麻的沼泽人像黑色的蚂蚁,遍布在城墙下的空地上。他们穿着沾满黑褐色淤泥的粗布衣裳,赤着脚踩在湿滑的土地上,正弯腰用铁锹挖掘壕沟,铁锹铲起湿土,“噗嗤”一声落在地上,堆起一道道土埂;远处的空地上,还有人在搭建围城栅栏,削尖的木桩被牢牢钉进地里,在雨中泛着冷光,像一片即将合拢的钢铁牢笼,将巨石城死死困住。查理尼二世用力咬了咬牙,牙齿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群该死的东西,是想把咱们彻底困死在城里,耗到粮尽援绝!”

紧紧跟在身后的阿契索?塔特连忙上前,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丝绸袖口很快被浸湿,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记。他沉声答道:“陛下说得没错,这些沼泽人行事步步为营,比以往任何一次叛乱都要谨慎。前段时间,我们在城墙根下发现了三处地道入口,他们想从城墙下挖通地道入城,搞突然袭击。不过您放心,咱们的城墙建在坚硬的岩基上,而且地道挖到地下三丈深遇到暗泉就全部坍塌了,没能对咱们造成任何威胁!”

“咱们背靠契卑洛山,山上的松树、桦树长得茂密,石块也随处可见。”尤利?迪奥多也上前一步,手指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雨雾中的山林泛着深浅不一的绿色,像一块巨大的翡翠。他建议道:“不如抓紧时间组织民夫,砍伐树木、开采石块,建造一批抛石机。等天晴了,咱们就能从城墙上用巨石砸向他们的营地,不仅能打乱他们的部署,还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查理尼二世没有接话,只是沿着城墙快步向前走去。他的靴子踩在湿滑的城砖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每走几步,就会停下脚步,俯身趴在垛口上,仔细观察城下沼泽人的动向——有的在搬运物资,有的在搭建帐篷,还有的在操练阵型,显然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直到走到城门塔楼前,他才收住脚步,望着城外不远处开始搭建的草屋——那些草屋用芦苇和泥巴糊成,屋顶盖着破旧的茅草,在雨中显得格外简陋,却一排排整齐排列,延伸出很远。查理尼二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垛口的砖石,自言自语道:“想要冲出去太难了...春锦庄园虽然离这里不远,但沿途都是开阔地,如果沼泽人在春锦庄园前设下两道埋伏,咱们冲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就算侥幸冲过去了,后续的军队和物资又怎么跟上来?到时候还不是孤立无援,被沼泽人团团围住?”

一直留意着查理尼二世神情的梅尼达?毋粟立刻抓住机会上前,语气恭敬地建议:“陛下,臣倒有个主意。咱们可以从城内的骑兵中挑选精锐,组建两个突击骑兵队——一支由经验丰富的将领带队,打前锋,负责冲破沼泽人的封锁线;另一支由卫队长奎德亲自统领,贴身护送您的安全。只要能安全到达塔特家族的春锦庄园,您就能暂时脱离险境。到时候,不管是去迪比特城与云芙?考尔汇合,还是去特克斯洛城指挥援军,都比待在巨石城安全得多!”

“简直是胡言乱语!”护民官杰拉奥突然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像淬了毒的针,刺得人耳膜发疼,“大战在即,君主却想着弃城逃遁,这要是传出去,前线将士的士气会一落千丈,到时候不用沼泽人攻城,咱们自己就先乱了阵脚!”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这个虽然年轻,但神色透露着精明老练的梅尼达?毋粟,满是不屑道,“何况,你怎么能保证迪比特和特克斯洛就是安全的?如果乌坎那斯人击败了布雷?考尔,以他们骑兵的冲击力,攻取那两座无险可守的城池,简直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杰拉奥又压低声音,抛出个令人心惊的消息,那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还收到了前哨厄斯城的密报——那座城三天前就被乌军攻破了,城里的人几乎被屠杀殆尽。据说,现在厄斯城的街道上根本没法走路,人一踩就容易滑倒,因为路面全被被火烧过的人体流淌出来的脂油浸满,连石头缝里都渗着油星子!”

“厄斯城...那座因圣河而命名的圣城...”查理尼二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他缓缓扭脸向西望去,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雨雾,仿佛看到远方燃烧的城池的浓烟飘在灰蒙蒙的空中。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阿契索?塔特,语气沉重得像压了块铅:“你们家的春锦庄园,有像样的防卫工事吗?如果真要去那里暂避,至少得能挡住沼泽人一时的攻击,撑到援军来。”

阿契索?塔特再次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丝绸袖口早已湿透,贴在脸颊上格外冰凉。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回陛下,真没有像样的防卫工事。春锦庄园的外墙,只是用细木杆搭的简易栅栏,外面糊了层泥巴和干草,风一吹就晃得厉害,别说抵御军队,就是野猪撞一下都能塌;庄园里面,大多是我父亲精心打理的各色花园,种满了从各地收集的奇花异草,什么月下莲、火焰菊、蓝雾藤,到处都是。要说有什么‘防卫功能’,大概就是里面的小路错综复杂,像走迷宫似的,刚进去的人很容易迷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主屋的位置,能多拖一会儿时间罢了。”

查理尼二世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调侃,却也冲淡了些许压抑:“你父亲啊,对花草的热爱,比对权势的迷恋还深。放着好好的领主庄园不打理,非要打造成一片花海,说他是‘超级园丁’都委屈了,哪里像个手握重权的贵族元老!”

“可不是嘛!”阿契索?塔特也跟着笑了,脸上的严肃消散了几分,眼神里满是对父亲的无奈,“他这辈子就醉心于花草养殖,甚至庄园里的很多房间,都是用活的花草藤蔓围成的——夏天蚊虫多得能把人抬走,只能偶尔进去观赏一下花草,待不了半个时辰就得出来。”

“那些花房本来就是临时用来观赏的,哪能当卧室住。”查理尼二世笑着摇了摇头,指尖划过冰凉的城砖,随即又收敛笑容,语气重新变得凝重,“对了,春锦庄园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还在咱们人手里吗?有没有被沼泽人渗透?”

阿契索?塔特点点头,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前几天,我还收到了春锦庄园管家发来的飞鸽书信,说沼泽人只是在庄园外围徘徊,没有贸然占领那里,不过具体原因不明——按说,春锦庄园地处要道,他们没理由放过,也可能他们觉得自己不善于在开阔地作战,所以谨慎不予前往。不过奇怪的是,最近三天,飞鸽书信突然断了,不管咱们怎么发出书信号,都没有回音,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被沼泽人控制了,还是...出了别的意外。”

一直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小查理尼,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抬脸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滴——雨丝像被扯断的细线,密集地砸在城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在砖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大,却带着青年特有的执拗:“父王,其实也未必没有机会冲出去。昨天我去城西巡查时,守城的士兵跟我说,城西的沼泽人防守相对薄弱,他们的兵力大多集中在城南和城东,大概是觉得城西有契卑洛山挡着,咱们不会从那边突围;而且,在莱德公墓后面,还有一个防御缺口,那里的壕沟只挖了一半,栅栏也没搭好,只是用几根木头临时挡着。只要咱们能集中城内所有骑兵,趁着雨夜突然发起冲击,应该能冲破他们的防守,然后沿着山边的小路,迅速到达迪比特城。”

查理尼二世转头看向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个矫揉少练的儿子,竟然会留意守城的细节。但惊讶过后,他又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城垛上的纹路,眉头拧成了疙瘩。城墙上的风越来越大,吹得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像一面面飘动的旗帜;远处的沼泽人还在雨中忙碌,铁锹铲土的“噗嗤”声、木桩撞击地面的“咚咚”声,顺着风飘过来,格外清晰。片刻后,查理尼二世缓缓回头,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小查理尼——这位年轻储君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显然对自己的发现很有信心——又扫过身后沉默的元老们:他们的衣袍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或胖或瘦的轮廓,神色各异,有的面露期待,有的满是犹豫,还有的眼神躲闪,显然都在权衡利弊。他昂起满是雨水的脸,任由冰凉的雨珠顺着鬓角滑落,滴进衣领里,声音在风中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清晰:“你们对出城突围这件事,有什么建议?都说说,不必忌讳,今日不论对错,只论利弊。”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陷入了死寂,只有风吹过城墙的“呜呜”声,在耳边不断回响。阿契索?塔特见状,深吸一口气,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城砖上溅起小水花。他再次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得像捧着一颗真心:“陛下,臣有两点顾虑,不吐不快。首先,城西那个所谓的‘缺口’,很可能是沼泽人设下的陷阱——他们故意露出破绽,就是想引诱您出城,然后在莱德公墓周边的树林里设伏,将咱们的骑兵一网打尽;其次,就算咱们侥幸突破防线,成功突围到特克斯洛城,也未必安全。特克斯洛城里有很多萨宁派教徒,阿明?崔克是他们公认的精神领袖,如今您处死了阿明,那些教徒早就把怨气撒在王室身上。而且虔世会的新主教刚继位没多久,根基不稳,根本约束不住那些激进的教徒。如果乌坎那斯人再掉头围攻特克斯洛,城里的萨宁派教徒很可能会趁机打开城门,放敌人入城,到时候您的处境,会比在巨石城更危险!”

查理尼二世的眉头瞬间皱紧,像被人用手狠狠拧成了疙瘩,连鬓角的发丝都跟着绷直。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阿契索?塔特,眼神里带着几分惊讶与审视——眼前这个年轻贵族,竟比那些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还要清醒,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你父亲当年给你请了哪位名师?”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竟能让你把战势分析得如此透彻,连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阿契索?塔特连忙弯腰行礼,动作谦恭却不失沉稳,衣袍的下摆轻轻扫过地面,没有半分慌乱:“陛下谬赞了。臣并没有拜过什么名师,只是从十二岁起,就跟着父亲出海贸易。海上的狂风巨浪、商路上的尔虞我诈,经历得多了,便明白无论做什么事,都要通盘考量——商战和战事其实是一个道理,稍有不慎,就会舟覆人亡,容不得半点马虎。”

“怪不得你父亲经常让你来替他列席元老会,果然是年轻有为的栋梁之才。”查理尼二世望着西边被雨雾笼罩的天际,那里的山峦早已模糊成一片灰影,眼神有些发怔,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如果帝国多几个像你这样心思缜密、行事稳妥的人,也不至于落到今天内忧外患的地步。”

小查理尼偷偷瞟了眼父亲的神情,见他语气缓和,没有了刚才的怒火,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轻声建议:“父王,既然云芙?考尔女士组建的军队那么厉害,还能在迪比特挡住乌坎那斯人的进攻,不如让她带着人试着向巨石城突进?也许能把粮食和药品运进城内,缓解咱们的补给困境。”

“你说什么?”查理尼二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横眉怒目,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回头盯着儿子,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漫天雨水点燃,“如果你再用这种自私的小心思做事,只想着让别人替你冒险,丝毫不顾他人的安危,我现在就废了你继承王位的权利!”

小查理尼被父亲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袍下摆,嘴里却还在悒郁不忿地嘟囔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只是想解决城内的补给问题...又不是故意要让她去送死...明明是个好办法...”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雨幕,像一把金色的利刃,将厚重的乌云劈成两半。“轰隆”一声惊雷紧随其后,震得城垣都微微发颤,城砖缝隙里的积雨被震得飞溅起来。大雨瞬间倾盆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城砖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远处沼泽人的营地早已成了一片朦胧的黑影。查理尼二世再次望向巨石城西边——那里是春锦庄园的方向,也是云芙?考尔可能停留的地方,眼神里满是担忧。他快步走到卫队长奎德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郑重叮嘱:“你立刻想一切办法,用信鸽给云芙?考尔女士传去书信。告诉她,千万不要靠近巨石城,马上带着人远离这里,越远越好!绝不能让她跳进沼泽翘奇的陷阱!......”

夜幕降临,持续了一天的大雨渐渐停歇。艾蒙派缇王宫的餐厅里,十几根蜡烛在铜制烛台上燃烧,烛火摇曳不定,将房间映照得温暖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麦酒的香气。酒足饭饱的查理尼二世靠在铺着深红色丝绒的王座椅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橡木桌面,望着桌前的小查理尼和麦道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笑容:“朝堂上的那些元老,个个各怀心思,说话做事都藏着算计,稍不留意就会掉进他们的圈套。能像现在这样,和你们安安静静地共进晚餐,真是难得的美好时光,想想都有十几年没这样轻松过了。”

小查理尼连忙放下手中的银叉,附和道:“是啊父王。尤其是那个护民官杰拉奥,今天还在朝堂上提议让您去和沼泽人和谈——您是没听到,沼泽人提出的条件有多苛刻,不仅要咱们交出一半的粮食,还要您亲自去他们的营地签字画押,他居然真的想让您去冒险!”

查理尼二世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银质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醇厚的麦酒,语气里满是嘲讽:“苛刻的条件?那些沼泽人哪里是想和谈,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我的脑袋!什么‘和谈’,什么‘亲自出城做承诺’,不过是想诱骗我出城,然后趁机宰了我,让巨石城群龙无首,他们好轻易攻破城池,屠城泄愤!”

小查理尼用力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怒:“我和麦道夫哥哥也这么认为!沼泽人的杀心根本不会动摇,他们现在不攻城,只是想在攻破巨石城前,尽情地戏弄、羞辱我们一番,消磨咱们的意志。那个杰拉奥美其名曰为了帝国安危,其实就是想把咱们父子送上断头台,用咱们的命,换取他自己和那些元老的安全!”

查理尼二世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查理尼的肩膀,掌心的温度让儿子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许。可他的眼神里,很快又蒙上了一层颓丧,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你能看清这一点,说明你很聪明,没有被表象迷惑。只是我当初没料到,帝国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懊悔,“我最初只是想削弱铁格?瓦莱和润士?丹两家的权势,收回被他们掌控的兵权,让艾蒙派缇王室能名副其实地统治伯尼萨帝国,可没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牵扯出这么多事,把整个帝国都拖进了战乱的泥潭......”

小查理尼和麦道夫看着父亲眼皮耷拉、神情萎靡的模样,原本还想再说些宽慰的话,却都默契地闭了嘴。他们毕恭毕敬地站直身体,抬起脸,眼神里满是担忧,似乎想聆听父亲接下来的教诲,又怕打断这份难得的宁静。烛火跳动,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装饰着挂毯的墙上,像一幅沉默而沉重的画卷。

查理尼二世靠在铺着暗红丝绒的椅背上,肩膀微微塌陷,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雕塑。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将眼下的青黑衬得愈发浓重。他望着餐桌上残留的银质杯盘——盘中还剩半块冷透的烤肉,酒杯里的麦酒凝结着细小的酒珠,声音低沉而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旧铜钟,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现在最让我不安的,不是城外的沼泽人,而是布雷?考尔那边的战局。如果他战败,乌坎那斯人转头来攻,巨石城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有件事,想要嘱托你们。”

小查理尼的眼眶瞬间红了,像被雨水打湿的樱桃。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气坚定却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哽咽:“父王,咱们一定会守住巨石城,坚持到最终的胜利,您放心!而且我们永远会遵守您的教诲和命令,绝不让您和艾蒙派缇家族失望!”

查理尼二世缓缓摇了摇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幼子懂事的欣慰,有对战局难料的担忧,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像暗夜里燃烧的星火:“如果这次我不幸战死在城头,而将来你们还能执掌帝国、让它重新振兴,那就等云芙?考尔死后,把她埋在离我墓地不远的地方。在所有人里,她是最忠诚于我的人,从没有过二心,这份情义,我不能忘。”

小查理尼呆呆地望着地面铺着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绣着的金狮纹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缠枝花纹,指甲缝里嵌进了细小的丝线。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抹比哭还难看的干涩笑容:“您...您放心,我们一定照办。除了这件事,还有其他要求吗?”

查理尼二世没有理会小儿子语气中的犹豫与慌乱,将目光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长子麦道夫。麦道夫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常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此刻正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查理尼二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长剑:“你之前带回来的那个剑客,灰沙?那伽,本事很厉害——上次你弟弟遇刺,还是他及时出手救了瑞尼的命。这次沼泽人反叛军,真正的骨干并不多,他们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正规的指挥框架,核心就只有那个图塔?乔玛和他手下几个扈从酋长。现在这种状况,我们和他们拼不了战术,最后只会像亡命徒般混战。所以我问你,如果他们真的攻入巨石城,你那个剑客,有多少把握能把图塔?乔玛斩首?”

麦道夫听完父亲的话,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说话都带了些口吃道:“我...我也没想到战局会变成这样。但...但巨石城对灰沙?那伽来说,更像一个熟悉的战场,而不是牢笼。他现在对城里的巷道、建筑都了如指掌,如果图塔?乔玛真的敢进来,这里或许会是他的葬身之地——毕竟我也会倾尽全力支持灰沙,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不会让他孤军奋战。”

查理尼二世缓缓点点头,他扶着椅子扶手,指腹摩挲着冰冷的雕花金属,岣嵝着站起身。苍老的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显得格外萧索,像被秋霜打蔫的枯树:“好吧,我累了,需要休息。你们接下来要盯紧两件事:一是元老院,那些元老个个心怀鬼胎,心思比马蜂窝还多,别让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尤其是杰拉奥,他的话半分都不能信;二是城门,现在城外危机四伏,城门是最容易出纰漏的地方,必须派最可靠的人守着,每一个靠近的人都要仔细盘查。这两个地方,是巨石城最薄弱的环节,绝不能出任何差错!”说完,他在侍者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了餐厅。木质地板被踩得发出“吱呀”的轻响,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满室的寂静与烛火的跳动。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小查理尼背着手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盯着麦道夫,像在打量一件琢磨不透的器物。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虚假的亲昵:“亲爱的哥哥,上次事,还要再次感谢你让灰沙?那伽出手相救。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麦道夫眉头瞬间皱紧,像被揉皱的纸。他警惕地瞟了眼弟弟小查理尼,语气冷淡得像结了冰的湖水:“如果你是想让我派灰沙?那伽出城,去刺杀那个图塔?乔玛,就免开尊口。灰沙擅长的是近身搏杀,在狭窄的空间里能发挥最大威力。而且城外全是沼泽人的眼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他这时候出去就是送死。”

小查理尼被戳穿心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像被人当众掀开了遮羞布。他连忙干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巡查城门。毕竟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多个人多份保障,也能让父王少操点心,不是吗?”

麦道夫轻哼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像细碎的冰碴,落在寂静的餐厅里格外刺耳。他伸手拿起靠在桌边的橡木手杖,“你确实得看好你的城门!”他语气冷淡,目光扫过弟弟紧绷的脸,“那里可是你的直辖区,若是被沼泽人从城门撕开缺口,可能亲手葬送了咱们艾蒙派提家族。”说罢拄着木棍离开了餐厅,木质地板被木棍戳出“笃笃”的轻响,像在刻意敲打这位年轻储君的自尊心......

夜色渐深,巨石城彻底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城墙上忽闪的火把,在浓稠的黑暗中勾勒出城墙蜿蜒的轮廓,橘红色的火光偶尔被风吹得摇曳,像濒死的萤火。“哗啦哗啦”的沉重脚步声突然打破寂静——四名铁甲巡逻兵穿着覆满铆钉的沉重甲胄,甲片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踩着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在鼠尾巷的城墙下缓慢巡视。石板路缝隙里积着雨水,被靴子踩得溅起细小的水花,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细碎的银光。

巡逻兵们不时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燃烧的火把,将橘红色的火光凑近城墙墙壁。斑驳的砖石上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火光照亮了每一道缝隙,连墙根处丛生的青苔都清晰可见。“仔细点查,别放过任何异常。”领头的士兵低声叮嘱,声音里带着警惕,“前两天沼泽人还想挖地道入城,所以要时刻竖起耳朵。”

等走到鼠尾巷尽头的猪鸦街时,巡逻兵们突然停在拐角处一座破旧的屋子前。那屋子的木门早已褪成灰褐色,门板上布满深深的裂痕,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庞,门楣上挂着的破旧草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领头的士兵上前一步,用戴着铁手套的手轻轻叩了叩门板,“笃笃笃”的声响不大,清了清嗓子道:“巡夜搜查,开门!”

片刻后,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老人的咳嗽。一个睡眼懵懂的男人探出头来,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只有一双眼睛还透着几分精明,头发像结块的毡布一样纠结在一起,身上裹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灰布衣裳,领口处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汗臭味。“军爷,今天傍晚不是已经查过一遍了吗?怎么又来啦?”布尔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却又不敢太过放肆。

领头的巡逻兵将手中的火把凑近布尔面前,跳动的火光映得布尔的脸忽明忽暗,连他下巴上打结的胡须都清晰可见。“你们这帮该死的乞丐,别整天死气沉沉的。”士兵上下打量着布尔,语气带着几分生硬的安抚,“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布雷?考尔爵士已经在迪比特击败了乌坎那斯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带着援兵来救巨石城。到时候城围一解,你们就能滚出城去,找块地种种庄稼糊口,总比在城里乞讨强。”

布尔抱着肩膀,破烂的衣裳滑落下来,露出黝黑粗糙的胳膊,嘴角勾起一抹嗤笑,眼神里满是不以为然:“军爷说笑了,还是城里舒服。至少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伺候军爷还能混口饱饭,饿不死。出城种地?万一再遇到战乱,连个躲处都没有,小命都保不住,哪有城里安稳。”

巡逻兵无奈地摇摇头,凑近布尔脏乎乎的脸,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隐秘的叮嘱:“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舒坦。不过跟你透个底,最近两天可能要将抛石机通过军营的蹬城马道运上城墙,到时候那里的通道会被占用。你们要是想给城墙上送水和干粮,只能通过城门通道内的蹬城楼梯——那可是条窄小的木梯子,只能容一个人上下,搬东西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别摔着了。”

布尔眼神飞快地闪烁,像黑暗中掠过的影子,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放心吧军爷,我们心里有数。只要到时候城门的铁栅能吊起来,让我们能顺利进去,保证把东西按时搬上城墙,绝误不了守城的大事。”

巡逻兵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布尔的胳膊,眼眶却突然变得红润,强忍着哽咽道:“好...老朋友...咱们下次再见。”说完,他挥了挥手,带着其他三名巡逻兵继续沿着城墙向前走去。火把的光渐渐远去,像被黑暗吞噬的萤火,鼠尾巷再次陷入深沉的寂静,只有风吹过草帘的“簌簌”声,在夜色中悄然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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