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常津的脸色蓦然阴鸷得吓人。
以往他就算动了怒，面上也会有所伪装，叫人看不出异样来，反而是事后才会使手段报复对方。
那日与沈沐青当面发生争执、撕破脸皮，已是极其少有之事。
更遑论今日是与自己的嫡亲妹妹江如玥。
因此一直以来，江常津虽然不太喜欢这个唯一的嫡妹，但关系也勉强尚可。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前去京茗阁，就是因为在江家的马车上，他与江如玥曾同行去拜访另一世家的长辈，回程路上，江如玥作天作地嚷嚷着非要下马车吃点东西，这才偶然遇见了当时堪堪开张的京茗阁。
以前他们两人至少是能融洽相处片刻的兄妹关系，但自从近一月起，开始频频发生冲突。
或许是因为江如玥及笄之后，婚事迟迟未定，所以性子越发急躁跋扈起来，动不动就在府内对下人发脾气，如今这脾气也不免波及到了他这个兄长。
江常津不是个能容忍他人冒犯到自己头上来的性情。
他眸底骤而划过一抹阴毒之意。
尤其是江如玥非要找死，刻意提及晏芙。
几曾何时，他也曾少年慕艾过，倾心于晏家那位琼花玉貌、巧笑倩兮的嫡出长女。
为此，他不惜与京城之中声名狼藉的晏铎称兄道弟，只为能常有机会拜访晏府，看一眼尚在闺阁的晏芙。
他把这种倾慕之心隐藏得很好，除了江家之人外，谁都不曾知晓，连同他打交道多年的晏铎都未看出分毫端倪。
江常津本来一直在等自己到了适婚的年龄，便顺理成章向江父江母提出求娶晏家嫡女一事。
结果晏芙却先一步打了他的脸，还是以一种极其狠辣的方式，让他心中所有的恋慕全都转化为了怨毒的恨意。
在他印象中，晏芙本来是一温婉可人、笑靥如花的女子，后来却因为晏家种种事故，开始性情大变。
新帝即位后，自万泰年间起，晏芙做了无数令人匪夷所思之事，其中最甚一件，当属招揽面首。
京城世家中人皆知，晏尚书好美色，府上宠妾美姬数不胜数。
这晏芙也不知是随了其父的秉性，还是怎的，竟也效仿其行径，光明正大养了许多男宠于后府。
此事一经传遍京城，便震惊众人。
而传到江府之后，江家三公子江常津更是在府内喝得酩酊大醉，摔了三日的东西才作罢。
江常津现在一想起自己曾恋慕这种伤风败俗、名声败坏的女子，就颇为羞愤不齿。
尤其是他隐隐意识到，自己这种爱慕之心，并没有完全消散，而是因着晏芙招揽面首一事，尽数化为了恨意。
他此前有多喜欢晏芙，如今就有多对其恨之入骨。
另一旁，江如玥并未意识到兄长江常津已经隐忍到了极限，暴怒的情绪就快要发作，仍肆无忌惮地点评着。
“要我说，这晏家一对姐弟也当真是奇葩，竟然姐弟两人双双在京城臭名昭着。”
她毫无顾忌地打量向江常津，又挑衅一笑，语气娇蛮。
“三哥，你这眼光着实不怎样，竟能看上晏芙那种自甘堕落的下贱女人，依我看，她也就出身还算能看得过去了。”
江常津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拽住江如玥的锦裙衣领，旋即高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压低面孔，一字一句语气狠毒。
“你再说一句试试？”
江如玥先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长长尖叫了一声，凄厉叫声划破整个江府。
她伸手抚摸上自己隐隐发痛发热的左脸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常津，彻底发疯大吼。
“三哥，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江如玥从开始到现在一口一个贱人，江常津听了，已经有些分不清她口中的贱人指的到底是哪位。
应该是指晏芙，又或者是沈家的沈莲心，再不然就是那位素来与江如玥水火不容的将门虎女，邱家邱无霜。
江如玥猛地推开面前的江常津，身子停顿半晌，接着反弹一般扑上前去，不停用指甲抓挠他。
“啊啊啊！”
还没等兄妹二人彻底打起来，另一边，端庄坐于红木桌边的雍容妇人拧起柳眉，厉声开口制止道。
“住手，你们二人这样闹下去，成何体统！”
江常津和江如玥身子俱一怔，下意识停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后怕地慢吞吞望向江母。
江夫人手上仍优雅地端着一汤杯，面上没有任何明显的神情，只是能从她通身散发的气势上看，隐隐有几分不虞。
江夫人目光凌厉地划过兄妹二人，语气缓慢，声音却冰冷：“我怎么就生出你们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孽障，都给我跪下。”
江常津和江如玥犹豫片刻，最后不情不愿地跪在了地上。
江夫人先是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江常津，审视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极其不满。
但她不满的源头却并非是因江常津打了江如玥一事，而是……
江夫人冷冷地出声斥责道：“江常津，你爹已经放话了，如果你明年科举再不能考上名次，他便不会动用吏部的关系帮你在朝中安排官职。”
“你两次科举落榜，本就照你两个兄长低了一头，下一次科举若是连三房生的那个庶子都考不过，我也再无脸面替你去你爹面前求情。”
“你自己好自为之。”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江夫人一下子就拿捏了江常津心底最为在意之事，眼睁睁看着他听了这番话后，面色一下子变得灰白，眼神也开始慌张起来。
江夫人却不为所动，仿佛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毕竟在江常津之前，还有两个更为优秀的嫡子，皆已下派到地方任职，只等日后调回京城便青云直上，在其光环之下，江常津不过可有可无。
江夫人放下手中的汤杯，又淡淡瞥过另一旁的江如玥。
江如玥虽然是她唯一的女儿，但江夫人依旧对其很不满意，不过说话的态度稍比对江常津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要好一些。
只见江夫人开口批评的姿态仍严厉，但语气缓和了不少。
“江如玥，为娘说过多少遍，你再是骄纵的性子，也要学会把这种脾气藏起来，不叫人寻出把柄。”
“否则……为娘还怎么在今岁入夏之时，将你顺利送入皇宫之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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