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良听到秘书的汇报，想都没想，就将与宁墨的见面安排在了早上第一个——
再次见面时，胡玉良和宁墨都多了些变化，两人握了手，寒暄之后，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反倒是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
胡玉良比宁墨上次见到他时更添了沉稳，多了一分万事成竹在胸的笃定，只是相应的，头顶的发量也有些告急，只能靠着发胶撑着场面...
宁墨也比先前的时候多了些苍老，只是脊背依旧挺直接，整个人的精气神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算起来，她现在已经将近七十了，如今的身体状态算是保持得不错。
胡玉良微微笑着，率先开了口：
“听说你被那个什么...冶金企业返聘了回去？如今还在门岗上吗？”
“胡书记，我现在在康永集团干。他们齐总原先是主攻冶金领域，这两年也逐渐转型了...还在门岗上，不过并不累，福利待遇也不错...”
宁墨开口缓缓说着，像极了老友之间分享近况。
被学校辞退后，她过了将近半年，终于通过仲裁拿到了应有的补偿，而齐总偶然间听说了这个消息，竟然还记得她这号人。
让当初的司机小王上门来邀请宁墨去他们那工作。不说宁墨因为见义勇为和爱岗敬业已经得到了好几次宣传和表彰，就冲着两人先前的交谈，齐总也觉得和这老头子莫名地投脾气。
而且他们公司的保安团队分工明确，多个年纪大些的老头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宁墨就这样去了齐总名下的企业接着做保安。
又因为自己原先在b大的原因，陆陆续续给康永推荐了好些优秀的毕业生过去。
当年那些出于礼貌和保安师傅打招呼的大学生们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offer竟然是通过保安大爷的内推得来的！
但新鲜人才的注入，也逐渐推动着康永在产业上的转型，这倒是与齐总原本想与b大谈的合作不谋而合了！
原本已经步入夕阳的冶金业务，因为新材料、分子技术、合金技术的新一代升级，又再次焕发了新的活力！甚至好几个技术都步入了国内的一流行列！
齐总得知之后，更是感慨自己当初的无心之举，倒是为公司做了件明智的好事！更是将宁墨视作公司发展的吉祥物，直言要直接给宁墨发退休工资，只要她人还出现在公司就行！
中间的种种被两人三言两语，一问一答，很快带过。胡玉良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宁墨的眼神无比真诚：
“李师傅，由您报警的案子，前阵子终于宣判了。希望可以告慰...那些孩子的在天之灵...”
胡玉良是发自内心的喟叹，这个案子他几乎全程参与其中，光是案情汇报，就看了无数个文件。越是深入其中，便越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胡玉良本以为李师傅还会像先前一般，说一些朴实却又格外有力量的话，却只听到宁墨也叹了口气，声音微沉：
“告慰，不过是生者的自我安慰罢了。对孩子们而言，发生了的永远发生，失去了的彻底失去。”
胡玉良心神猛地一颤，这句话是从李师傅口中说出的，让他有些意外，却又格外心酸——
是啊，失去生命的是那些无辜的孩子们，他们什么也没做错，甚至连这个世界都没好好看过，就因为人性的恶失去了一切可能。
对那些孩子们，和失去孩子的家庭来说，就算迟到的正义已经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失去的已经彻底失去了，迟到的正义，也根本不叫正义...
“李师傅，您年长于我，又阅历丰富。您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他们？”
胡玉良的声音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从政这么多年，他很少有这么不笃定的时候，毕竟权力是最好的兴奋剂和强心针。
可坐在宁墨面前，胡玉良下意识地，就将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
“胡书记，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我在门岗上已经干了将近十年了，我只明白一个道理——
门是开是关，不应该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
而且，如果一个门只为少数人开放，那它就不应该是门。
还有一点，向公共开放的门，是不应该有钥匙的。”
胡玉良眼神一怔，而且咧嘴一笑，这李师傅的确是个妙人，可那抹笑很快就变成了苦笑——
“李师傅，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政治不像门岗那么简单，闯杆的人也有不少...”
宁墨露出一个释然的笑，脸上的皱纹层层舒展开，看着格外慈祥。
“胡书记，您这次回去，是高升文化部的职位吧？我再最后送您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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