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杨炯在芷岚宫中,与五公主李淽一夜缠绵,说不尽的旖旎风流。
直至天将破晓,方相拥而眠。待他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殿内静悄悄的,只余满室暖香,与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杨炯揉了揉额角,只觉浑身舒泰,侧身一摸,身旁锦褥已凉,李淽早不知何时离去了。他撑身坐起,但见榻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干净衣袍,月白中衣、靛蓝外衫、玄色腰带,连腰间佩玉都备好了,正是他平日惯穿的样式。
“卿卿真是细心。”杨炯心中暖意融融,刚欲唤人,便见一位穿着淡绿宫装的侍女轻步进来,手中捧着铜盆巾帕,垂首敛目,恭敬立于榻前。
“王爷醒了。”那侍女声音清柔,“公主嘱咐奴婢伺候王爷盥洗更衣。”
杨炯伸了个懒腰,笑问:“五公主呢?何时走的?”
侍女一面拧了热帕子递上,一面答道:“公主卯时便起身了,说是蛋糕坊今日有新式点心要试,匆匆用了些早膳便回去了。临走时特意交代,叫王爷不必挂心,她自会料理妥当。”
杨炯接过帕子敷脸,温热的蒸汽熏得人精神一振。他心下明白,李淽这是面皮薄,昨夜那般亲密,今晨若相对,难免羞赧,故而早早离去。
这姑娘看似温婉,内里却是个有主见的,不肯一味缠绵,倒叫人更生怜爱。
盥洗毕,更衣整冠。
杨炯对镜自照,见镜中人神采奕奕,眉眼间俱是春风得意,不由失笑。侍女又奉上一盏醒神茶,他接过饮了,这才施施然出了芷岚宫。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七月流火,烈日当空。然宫中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倒也不算酷热。
杨炯穿廊过殿,沿途宫人见了他,皆垂首行礼,口称“王爷”。他一一颔首回应,步履轻快,不一时便出了宫门。
刚一踏出那朱红宫墙,喧闹市声便如潮水般涌来。但见长安街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此时虽已过七月中旬,暑气未消,街边槐柳却依旧浓翠。
道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有卖冰饮子的小摊,木桶里镇着酸梅汤、荔枝膏,引得孩童围聚;有挑担卖花的妇人,篮中荷花、茉莉、玉簪,清香扑鼻;更有那卖时鲜瓜果的,西瓜切作月牙状,红瓤黑子,堆得小山也似,引得路人驻足。
杨炯信步而行,不时与相识的商贩招呼。
那卖炊饼的老汉见了他,忙不迭捧出两个热腾腾的胡麻饼:“王爷今日气色好!刚出炉的,您尝尝!”
杨炯笑着接过,随手给了几两银子,便掰开一半递给旁边玩闹的孩童,另一半自己咬了一口,酥香满口,连连点头。
又行几步,绸缎庄的掌柜正站在店前迎客,见了杨炯,忙拱手笑道:“王爷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小店新到了一批江南软罗,最是透气凉爽,给您府上女眷裁夏衣正合适!”
杨炯摆摆手,玩笑道:“掌柜的害人呀!我家夫人若是知道在你这买绸缎,可不得大发雷霆!”
说罢大笑而去。
这般走走停停,不觉已近春江楼所在的花街。
这春江楼乃是长安城中有名的销金窟,三层朱楼,临河而建,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平日此时,正是丝竹声声、笑语盈盈之时,可今日却大不寻常。
杨炯尚在数十步外,便听得一阵鸡飞狗跳的喧哗。
但见春江楼大门洞开,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争先恐后涌出,个个神色仓惶,有的连外衫都未系好,踉踉跄跄;更有那文弱书生,吓得脸色煞白,被同伴拖着跑,方巾都歪了半边。
“快走快走!”
“这母夜叉又来了!”
“我的扇子——!罢了罢了,性命要紧!”
……
杨炯驻足观瞧,只见春江楼四周窗户皆被推开,窗边立着数名身着黑红相间劲装的汉子,腰佩长刀,面色冷峻,正是皇城司的人。
这些汉子虽守着各处出入口,脸上表情却颇古怪,有的忍俊不禁,有的摇头叹气,显是奉命行事,心中未必情愿。
楼内莺声燕语已化作一片惊叫哭喊,夹杂着桌椅翻倒、杯盘碎裂之声。
忽听一个清亮的女声自三楼传来,带着三分怒意、七分霸道:“都不许动!皇城司查验外国谍子,将经营文书、各自户籍都拿出来!谁敢隐匿,以通敌论处!”
这声音熟极,不是谭花又是谁?
杨炯一拍额头,暗道不好。
自己回京这许多日,先是赈灾,又是剿灭鬼樊楼,忙得脚不沾地,竟将这位“母老虎”给忘在脑后了。
谭花性子何等刚烈?当初在清凉寺生死与共,后来又有了肌肤之亲,自己却迟迟不去寻她,她岂能不恼?
今日这般大闹春江楼,分明是借题发挥,撒气来了!
一念及此,杨炯心中既愧且急。四下张望,恰见街角有个卖花郎,担着两篮鲜花正探头看热闹。
那篮中荷花开得正好,粉瓣黄蕊,还带着清晨的露气,一旁配着茉莉、白兰,清香袭人。
杨炯灵机一动,快步上前,掏出一锭五两的雪花银塞到花郎手中:“小哥,这些花我全要了。”
那卖花郎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吓得连连摆手:“哎哟!这不是王爷吗?您、您喜欢尽管拿去,小的哪敢收您的钱!”
说着就要把银子推回来。
杨炯却不由分说,将银子往他怀里一按,俯身便从篮中拣出十几枝最鲜嫩的荷花,又配了几束茉莉增香,三枝白兰点缀,七手八脚扎成个颇像样的捧花。
“给你就收着!”杨炯抱起花束,转身便往春江楼冲去。
那卖花郎握着银子,呆立当场,半晌才喃喃道:“王爷这是……要拿着花去逛青楼?真真是风雅人做风雅事……”
却说杨炯捧着花束踏入春江楼,但见一楼厅堂一片狼藉。紫檀桌椅东倒西歪,绣毯上酒渍斑斑,碎瓷片洒了一地。几个龟公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众莺燕花容失色,挤在楼梯旁啜泣。
杨炯也不停留,径直上到三楼。
此处原是雅间所在,此时却见那春江楼的老鸨子正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叠文书,哭得梨花带雨:
“谭指挥明鉴啊!咱们春江楼是正经买卖,在京兆府备过案的,姑娘们的籍契文书都在这里,绝无来历不明之人!您、您这一天来查三回,次次都说抓敌国谍子,可这……这实在冤枉啊!”
那谭花正背对着楼梯,一身黑红皇城司指挥使官服穿得笔挺,腰间悬着一柄三尺青锋。她身量高挑,背影窈窕,虽穿着官服,却掩不住那丰腴婀娜的身段,尤其是胸前起伏,将官服撑得紧绷绷的,更显惊心动魄。
此刻她双手抱臂,听得老鸨哭诉,只冷哼一声:“你在教我做事?”
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老鸨吓得一哆嗦,再不敢言语。
杨炯见状,心中暗笑:谭花这性子,当真一点没变。
当即,他轻咳一声,摆摆手示意周围众人退下。
那些龟公歌姬如蒙大赦,忙不迭溜下楼去,连老鸨也爬起来,抱着文书蹑手蹑脚退到一旁。
谭花听得动静,倏然转身。
但见她今日只施淡妆,两脸夭桃从心发,一眸春水照人寒,本是一张极标致的瓜子脸,此刻却威严十足。
鼻梁挺直,唇色嫣红,因生气而微微抿着,更添三分倔强。乌发束成高马尾,以一根白玉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英气逼人。
她一见杨炯,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似喜似怨,随即又冷下脸来,别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杨炯捧着花上前,笑道:“好姐姐,这是打哪儿生的气?大热天的,可别气坏了身子。”
谭花不接话,依旧侧身对着他,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杨炯也不恼,将花束往前递了递:“路过见这荷花开得正好,想着姐姐定喜欢,便买了来。你闻闻,香不香?”
谭花眼角余光瞥了那花一眼,却不伸手,冷冷道:“王爷好兴致,逛青楼还不忘买花赠人。怎的,是嫌家里的姑娘不够娇,要外头野花来凑趣?”
这话里夹枪带棒,酸意冲天。
杨炯心中叫苦,知她是真恼了。
当下眼珠一转,故意叹道:“姐姐既不喜欢,那便罢了。我瞧着楼下几位姑娘吓得可怜,正好拿去给她们压压惊……”
说着作势要转身下楼。
“你敢!”
话音未落,谭花已一把拽住杨炯手腕,力道之大,疼得他“哎哟”一声。
那捧花也被她劈手夺过,抱在怀中,瞪着一双杏眼,怒道:“送人的东西还想收回?哪有这般道理!”
杨炯揉着手腕,龇牙咧嘴的卖乖:“姐姐手下留情!我这胳膊还要写字吃饭呢!”
谭花抱着花束,低头细看。但见荷花粉嫩,茉莉洁白,白兰清雅,凑在一处煞是好看。
她虽性子刚烈,到底是个女儿家,哪有不爱花的?心中已软了三分,面上却仍绷着,寻了张完好的椅子坐下,将花小心翼翼放在膝上,只给杨炯一个背影。
杨炯见她肯接花,知有转机,忙凑到她身旁蹲下,仰着脸笑道:“好姐姐,这些日子实在忙得脚不沾地,不是故意不去寻你。你瞧,我才从宫里出来,连王府都没回,就撞见你在这儿……扫黄打非呢。”
谭花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随即又压下,冷笑道:“王爷日理万机,自然记不得我们这些粗人。我谭花不过是个皇城司的武夫,哪配劳您惦记?”
“这话说的!”杨炯叫起屈来,“我便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不了姐姐你啊!在那清凉寺,若非姐姐拼死相救,我现在估计都能爬了。这份情,我刻在骨头里呢!”
杨炯说得诚恳,谭花心中又是一动。可她性子倔,不肯轻易服软,只硬邦邦道:“说得好听。既记着,回京这数日,怎不见你人影?若不是今日我在这儿……撞个正着,怕是你永远都不会来寻我!”
杨炯知她委屈,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谭花一把拍开。
他也不气馁,索性耍起赖来,整个人往谭花腿边一坐,仰头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好姐姐,你可知这些日子我多想你?白天想,夜里想,连做梦都是你舞剑的模样……‘昔有佳人谭氏女,一舞剑器动四方’,说的可不就是你?”
谭花听他胡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忙又板起脸:“油嘴滑舌!!!”
“我这可是真心话!”杨炯见她笑了,胆子更大,忽然凑上前,在她颊上飞快亲了一下。
“你——!”谭花猝不及防,顿时满面飞红,又羞又恼,反手便是一个擒拿。
她武功何等高明?这一下又快又准,捏住杨炯手腕关节,稍一用力,杨炯立刻动弹不得。
“啊啊啊!疼疼疼!姐姐饶命!”杨炯疼得嗷嗷直叫,整个人歪倒在地。
谭花松开手,瞪着他:“再敢轻薄,卸了你胳膊!”
杨蜷在地上揉着手腕,委屈巴巴:“亲自己妻子也算轻薄?还有没有天理了!”
“谁是你妻子!”谭花啐了一口,脸却更红了,“你、你得到手了就不珍惜,跟那些纨绔一个德行!我谭花虽是贫苦出身,却也不稀罕攀你这高枝!”
说着说着,眼圈真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你可知这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你来?皇城司的同僚都笑我,说‘谭指挥往日雷厉风行,如今怎么总望着衙门门口发呆’?我、我……”
她说不下去,别过脸去,肩头微微颤动。
杨炯见她真伤了心,忙爬起来,正色道:“姐姐误会了。我杨炯若是那等负心薄幸之人,天打雷劈!”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物,“你瞧这是什么?”
谭花抬眼看去,只见他掌心托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青翠欲滴,雕成昙花形状,花瓣层叠,栩栩如生,花心处镂空,工艺极为精湛。
“这是……”谭花怔住。
杨炯将玉佩举起,对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
但见光线透过镂空处,在地板上投下一朵清晰的昙花影,花瓣舒展,竟似在缓缓绽放。
更妙的是,那光影中心,隐隐现出一个小小的“念”字!
“我在西域时,寻了最好的和田玉料,亲手画了图样,雕了数十天,这才成此昙花佩!”杨炯轻声说,“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我杨炯不是韦陀,却愿做那护花人,念你一世,护你一生。”
谭花虽读书不多,可“念昙”二字何意,她岂能不懂?
霎时间,心中所有委屈、怨怼都化作满腔柔情。她咬着唇,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伸手轻轻抚过那玉佩,指尖微颤。
杨炯见她动容,趁机将玉佩系在她腰间丝绦上。青佩衬着黑红衣袍,更显雅致。他系得仔细,手指偶尔擦过她腰间,谭花身子一颤,却没有躲开。
“我心中一直念着你,从未忘记。”杨炯系好玉佩,抬头看她,目光温柔,“只是这些时日实在抽不开身。鬼樊楼余孽未清,江南盐政又出乱子,世事纷杂……好姐姐,你信我一次,可好?”
谭花低头摩挲着腰间玉佩,许久,才闷声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拿好话哄我……”
话音未落,谭花忽然站起身,一把将杨炯也拉起来,扬声道:“罢了!今日既收了你的礼,我谭花也不是小气之人!走,我请你喝酒!”
杨炯一愣:“啊?”
“啊什么啊!”谭花挑眉,那股子飒爽劲儿又回来了,“中山园子殿的千日春是长安一绝,今日我请客!不白拿你的玉佩!”
杨炯哭笑不得,被谭花拉着向外走,口中却道:“那感情好,今日我可要同你一醉方休!不然后日去了江南,可就没这口福喽!”
此言一出,谭花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身,盯着杨炯,一字一顿:“你、后、日、就、走?”
杨炯点头:“福建叛乱,盐政积弊,情势如火,等不得。这一去,少则半年,多则一载。”
话音未落,谭花脸色已变了。方才那点柔情蜜意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怒意和委屈。
她抬脚就踢在杨炯屁股上,力道不轻:“杨炯!你个负心人!混蛋!是不是我不在这儿故意等你,你即便走了也不打算来找我?!”
这一脚踢得结实,杨炯“哎哟”一声往前踉跄几步,苦着脸回头:“你这叫欲加之罪!我本来打算明日就去皇城司寻你的!”
“明日?明日你若又有急事呢?若……”谭花越说越气,眼圈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是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同安郡王,梁王嫡子,我不过是个出身微贱的武夫,配不上你惦记!”
说着,她追上前又要打。
杨炯见她真动了怒,哪敢硬接?撒腿就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冤枉啊!谭花你讲不讲道理!”
“跟女人讲道理?跟我的拳头去说吧!”谭花提气便追。她轻功卓绝,几个起落便已追至楼梯口。
杨炯慌不择路,竟从二楼窗户一跃而出,落在街心,拔腿狂奔。
街上行人见同安郡王被皇城司指挥使追着打,先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有那认识二人的,更是指指点点,笑作一团。
谭花追到窗边,见杨炯在人群中抱头鼠窜,心中那股怒气却渐渐被酸楚取代。她扶着窗棂,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泪水终于滑落。
“你……你……”谭花想喊什么,却哽咽难言。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将长安城染成一片金红。
杨炯跑出一段,忽然停步,回身望来。隔着熙攘人群,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吟道:“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声如金石,远远传来。
谭花怔住,这两句诗意境开阔,她虽不全懂,却也听出其中洒脱之意。
杨炯又挥挥手,大喊:“江湖自有重逢处,归来春在洞房先!等我归来——生孩子!”
最后三字喊得尤其响亮,整条街都听见了。
围观百姓爆发出更大的哄笑,有那促狭的,甚至鼓起掌来。
谭花听了,又是羞又是恼,却忍不住破涕为笑。她咬着唇,看着怀中那束荷花,花瓣在晚风中轻轻颤动,似她此刻的心绪,翻涌如潮。
忽然,谭花将花束往窗台一放,翻身跃出窗外。
月白中衣、黑红官袍在夕阳中划过一道弧线,宛如惊鸿。她足尖在招牌上一点,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几个起落便追上杨炯。
杨炯正喘着气,冷不防被人从后一把抓住衣领。回头一看,谭花俏脸含霜,眼中却漾着水光。
“我谭花性子急,等不得!”她哼了一声,也不管街上多少人看着,揽住杨炯的腰,提气纵身,竟带着他跃上房顶。
“喂喂!好姐姐,这光天化日的——!”杨炯大惊。
“现在知道要面子了?”谭花白他一眼,脚下不停,在连绵屋瓦上疾驰,“方才喊‘生孩子’的时候,怎不想想面子?”
杨炯被她揽在怀中,鼻端尽是女子馨香,腰间那双手臂柔韧有力,耳畔风声呼啸。
他抬头看去,但见谭花侧脸在夕阳中镀着金边,长睫微垂,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杨炯小声问。
“去牢房!好好治治你这花心的毛病!”谭花叱道,脚下却更轻快了。
两人身影在屋脊间起落,很快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楼阁之后。
只余杨炯一声哀嚎遥遥传来:“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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